天道七年三月初七。
黎民军与明巾军结盟的事已告一段落，唐庸一家子也该启程回京了。
临行前，唐庸再次在书房约见叶国英。
丫鬟说，叶军师在自己房间等他。
唐庸道：“你再去通报一声，请叶军师到书房来。”
丫鬟为难道：“叶军师料到公爷会这说，她说，如果公爷不愿意去，那就不见了。”
唐庸：“……”
片刻后，唐庸在叶国英房里见到了她。
她换上了除夕两人相聚时那袭粉色襦裙，脸上施了粉黛，整个人看起来生动了不少。
这一行，唐庸收获颇丰，可看着叶国英，他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叶国英默默地给唐庸倒上一杯热茶，她这一刻的温柔，恰如那一夜。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男人，是她这一生惟一动过心的。
而她也明白，一旦她回到神京为后，他们就要避嫌了。
这也许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独处的机会。
她把茶水递到唐庸身前，柔声道：“你说吧，要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那杯茶水的温度刚刚好，冒着缕缕热气，可握在水中却不会嫌太烫。
“你一定要做皇后吗？其实……”
“你要我吗？”
……
唐庸指尖一颤，几丝茶水泼到地面上。
而此刻，叶国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等待他的回复。
过了许久，唐庸叹了口气道：“你是红豆的外甥女，将来要是和我生下孩子，他是该叫我爹，还是叫我姨姥爷？”
“当然是叫你爹！”
“……”
叶国英一张脸陡然间红得像漫天云霞，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低头嘟囔道：“谁要跟你生孩子……”
唐庸：“……”
他叹了口气道：“还是说说我离蜀后，对明巾军的按排吧。”
叶国英忽然抬头道：“如果师傅不是我小姨呢，你要我吗？”
“没有如果。”
唐庸已然发现聊着聊着气氛就不对了。
叶国英咬着唇，脸上的红晕退散，逐渐变得煞白。
唐庸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道：“我离开后，你尽快兵出祁山，统一西北各部，与黎民军互为策应。
小皇帝将于六月退位，林澄随后便会登基**，平定西北后，你返回神京，立刻为你举办封后大典。”
“我知道了。还有吗？”
“没有了。”
叶国英沉吟了片刻，忽道：“先前你以明巾军和盛家军奇袭金陵诓骗顾淮入局，信虽是假造的，可这的确是一招奇谋妙计。
盛家军如今在襄阳大举囤兵，他们如果顺汉水南下，再汇入长江直取金陵，所耗不过三五日而已，你有想过吗？”
唐庸想了想，道“金陵能作为六朝古都，除了……”
叶国英皱眉：“六朝古都？”
这个世界的历史和唐庸熟知的历史大不相同，金陵顶多称得上四朝古都，华朝前期还只是陪都。
唐庸道：“我的意思是，金陵之所以被不少朝代选为国都，不仅因为长江之险，还在于其地理位置本就易守难攻。即便盛道全打到金陵城下，一时半会也攻不下。”
叶国英点了点头：“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有些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历史上，金陵并非没有被攻破过。”
唐庸道：“徐胜精通水战，又在长江多处布控，即便盛道全兵临城下，没有三五个月，不可能破城。那时我黎民军的战船已经打造好，与徐胜内外夹击，盛道全此举无异于自取灭亡。”
叶国英瞥了唐庸一眼，道：“不是谁都有你那么聪明，想得那么长远。何况黎民军收服朝廷的消息还是一个秘密。
金陵古都和江南赋税重地无论对于哪一只义军队伍的诱惑力都是无比巨大的，盛道全愿意孤注一掷也不奇怪！
再说，你黎民军凶名太盛，至少我是宁愿攻打金陵，也不愿在襄阳与你黎民军对线的！”
唐庸怔怔地瞧着叶国英，一时说不出话来。
然后一脸凝重道：“你是对的，是我考虑不周。”
“再者……”
叶国英继续道：“江南虽然大致在朝廷掌控中，但流窜的小股势力加起来也有数万人，如果他们和盛道全联合起来，即便金陵驻扎着十几万兵马，恐怕也会头疼。”
唐庸：“……”
叶国英：“万一金陵城中再有个内应什么的，恐怕等二爷的兵马到达金陵的时候，就不再是准备投诚的小皇帝，而是盛道全以逸待劳的大军了。”
唐庸：“……”
叶国英眨了眨眼，微笑道：“师公，英儿说得有道理吗？”
唐庸哑然。
虽然叶国英是把所有不利的因素都考虑在一起，但不代表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一旦盛道全攻下金陵，那么小皇帝退位投降就是一句空话，黎民军仍要经历一场惨烈的攻防战。
尤其是内应……
唐庸皱眉沉思。
如今朝廷军尽在徐胜掌控中，金陵城内有可能有盛道全的内应吗？
记得朱棣的靖难之役，正是李景隆开城投降，才顺利夺城上位的。
……
他忽然发觉今天的叶国英特别美，不仅是容貌上的美，美色下智慧的光芒更是令人心动。
叶国英的脸又红了，小声道：“你早该知道，不要我是你的损失。”
唐庸：“……”
唐庸道：“虽然可能性极小，但的确并非不可能发生，尤其是从你口中说出，我更加不得不重视了。”
他叹了口气道：“原定六月派人接收金陵，现在看来，我得提前过去了。”
叶国英纹着手指头，低头不语。
唐庸踌躇了片刻，终于道：“我们该走了。”
“嗯。”
叶国英轻轻地“嗯”了一声，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复杂的女人，也许直到这一刻，她还在期待着什么奇迹发生。
“如果师傅不是我小姨呢？”
唐庸脑海里没来由地蹦出叶国英刚说过的这句话，心竟也猛地抽痛了一下。
可正如他所言，哪有什么如果……
“如果你抱我一下，我就不恨你了……可以……”
叶国英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唐庸就大步离开了屋子。
“你好狠……”
叶国英面白如纸，泪水涟涟，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中。
唐庸走得很快，几乎是在奔跑，想把一些不该有的想法甩在脑后。
林澄书信到的那刻，叶国英便不仅是红豆的外甥女，也是林澄的女人了。
这个时候，狠心才是最大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