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后的日子不变,还是看似无事,却总是忙忙碌碌,时间就这么摇晃着到了三月廿七,要立夏了。
这日早起,谢俞煮了一碗鸡蛋,有鸡蛋,也有鸭蛋。
李清和还当是谢俞是不是想吃鸡蛋了,虽然多了些,也不是什么大事,接过就要剥起来,谢俞轻拍他手背,“啧,这是让你拿去给唐明他们分的,咱家的鸡蛋我另外还煮的有呢。”
李清和不自觉就想离谢俞更近些,等快贴在一起,才黏黏糊糊的开口问道,“今日煮这么多鸡蛋给他们作甚?”
“今日立夏啊,立夏蛋吃了好呢,吃了立夏蛋,身体也健壮。”谢俞嫌弃的把李清和那张凑近的俊脸别到一边,随口解释道。
喔,原是习俗啊,李清和慢悠悠地端着鸡蛋溜达去唐明他们正建造的新宅那儿,虽然他们也有落脚的空屋,可这几人基本是从早到晚都盯着新宅的建造,也不知怎么就那么着魔。
唐明老远就瞟见了李清和的身影,却见他挪步似驴,走半天也不见近前来,急性子的唐明干脆自己颠颠儿的跑过去迎接他。
“清和清和,你咋过来啦?”
李清和见唐明就要冲过来,赶紧手一护,身子一转,避开他太过热情的动作。
唐明也不恼,凑过头看他手里,“你这拿的啥啊,宝贝似的。”
李清和步子迈的大了些,声音飘飘的传来,“谢俞给你们煮的立夏蛋,有鸡蛋也有鸭蛋,你们自己分,碗我得拿回家。”
于仁义坐在个木墩子上,他耳力极好,见李清和走近,冲他笑笑,“让弟妹费心了。”
李清和斜他一眼,“瞎客气什么,拿个装蛋的物什来,我娘子还在家等我回去呢。”
唐成嗤笑一声,“呦呦呦,我-娘-子还-在-家-等-我-”
“哼”,李清和傲娇的轻哼一声,待把立夏蛋都从碗里装到唐明手里的布袋子,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见谢俞正准备淘米,他赶忙上前,空碗递过去,把米筛接过,“我来洗。”
这米筛里的却不止米,还有颜色各异的豆子,李清和疑惑的看着谢俞,意思是为何要洗这个。
谢俞点点那豆子,“你瞧,红豆、黄豆、黑豆、青豆与绿豆,再配上白米,这叫五色饭,立夏吃这个,人健壮,禾丰收。”
说话间李清和已经把豆子连米都洗好,拿上锅去蒸,谢俞则拿上只细软的毛笔在煮好的鸡蛋上画着画,不知何处玩闹回来的曜儿带着疾风眼巴巴地守在谢俞边上。
曜儿人还小,谢俞只画了三个鸭蛋,从袖子里掏出早已编好的丝带,把蛋放进去,“来,曜儿。”
曜儿乖乖的把脖子伸过去,脖子上坠着三个鸭蛋,还怪沉的,但曜儿却高兴地摇头晃脑,就要出门找小伙伴们“斗蛋”,被谢俞喊住,“等会儿再去玩,咱们得去村口称重啦。”
说完还拍拍李清和手臂,“咱们都得去喔。”
李清和手指反点自己,“我?”
“嗯呐,这称重是求福气,求保佑的,寓意好,你当然也得去啦,咱们一家人都得平平安安呐。”谢俞含笑看着他,眼睛里只映照出李清和一人的身影。
虽然已经成亲了,但某些时候李清和还是招架不住谢俞这么直白的眼神,耳朵尖“簌”地透出点红,手倒实诚的搭上谢俞的肩头,“嗯,那是得我们都去。”
自家门往外走去,随处跑动的都是脖子上挂着蛋的孩童,看方向,都是去村口称重的。
大木秤秤杆部分油光发亮,呈黑色。那秤钩看着比寻常的大不知多少倍,秤钩下挂着两个木筐。
要帮忙称重的几个大汉在一边候着,看身板,是村里头选出的健壮且有力气的人,村长在一边拄着拐棍,“妇人汉子排后边哈,先老人、孩子同未嫁的姑娘们称。”
孩子们倒是乖巧起来,一个个的自觉排好。
“咋那么像一头头待宰的年猪呢”一妇人暗自嘀咕,却忘记了自己嗓门有多大,此话一出,一片哄笑,“小年猪”们还跟着一块儿笑,抖得箩筐都在动,称秤的汉子无奈的等他们笑好了才开始看秤。
“秤花一打二十三,小官人长大会出山。七品县官勿犯难,三公九卿也好攀。”吉祥话由汉子们说起来,带了些磅礴大气的意味,围观的爹娘们还捧场似的喝彩。
孩子们称完,便是老人了,村长头一个坐进去,手牢牢抓着箩筐边边,哟,晃来晃去的,老人家还挺自在。
“秤花八十七,活到九十一!”
“好好好。”村长听着这吉祥话,笑的合不拢嘴,要是真能活过七十,他可得给老祖宗们多上两支香。
接下来就是有些羞涩的姑娘们了,未嫁的姑娘们轻轻巧巧地坐好,“一百零五斤,员外人家找上门。勿肯勿肯偏勿肯,状元公子有缘分!”
吉祥话好听,旁观的人也捧场,再寻常不过的称秤场面,却异常欢乐。
老人常说,立夏看夏,“多插立夏秧,谷子收满仓。”立夏前后正是早稻插秧的火红季节。
谢俞一家子都是种田苦手,可手艺再差,粮食也得种,否则可就要没饭吃了。
家里淘换下来的破旧衣衫谢俞都洗了干净,并未丢掉,今日要下地插秧,她特地把这些衣裳翻找出来,一人套一件,弄脏了也不心疼。
田地早些时候她就请村里有水牛的人家帮忙犁过,水也引了过去,只待下地了。
这是谢俞第一年种田,秧苗育的一般,但经过林金叶严格的教授,勉强能用。
谢俞也想的开,秧苗育的差也没法子,大家伙这时日都忙,也没有谁有闲工夫帮自己弄,更何况,种地乃农家之本,若这最基本的还总是要去求别人帮忙,那索性也不必种了,不如花钱买粮来的痛快。
待要出门之际,林金叶抽空过来瞧了瞧,点点谢俞跟李清和的腿脚,又递过来个褐色的小瓶子。
“这是什么?”谢俞接过,好奇的打开瞧瞧,就是些灰色的膏药。
“驱水蛭的,光脚下地前,连着脚掌到小腿,都抹上,千万涂仔细了,要是被水蛭吸上,弄下来可得费好一番功夫。最最主要,这水蛭实在是太恶心了,在你腿上吸血,你还毫无知觉,想想真是瘆人。”
谢俞认真地点头,她可记牢了。
“对了,谢俞啊,你最好套一层布袜,把口子系紧些,从未下过地的脚,在泥地里光着,怕是拔出来走动都不利索,你自己可得悠着点儿。”林金叶耐心的嘱咐她道,却也没说要帮谢俞之类的好心之语。
谢俞肯自力更生,那她就该好好教她,然后让她自己试试,而不是给她都做完了才教授,那有什么作用呢,不下地永远学不会种田。
“嗯!婶子,我记着了。”谢俞又一点头。
曜儿也在一旁跟着附和,林金叶摸摸他的头,叮嘱他就在田埂上给递秧苗,“可不能下田啊,不然你这小身板,陷进泥里你爹娘还得分神来捞你,你就老老实实地抛秧,晓得不?”
“诶,奶奶,我晓得了。”
李清和挑着担,带着两箩筐秧苗走前头,谢俞带着曜儿在后头锁门,锁好门忙跟上。
地里泥水浑浊,李清和到达后下地倒不犹豫,利索的把裤脚挽起来,用系带绑好,下地放箩筐,顺着东西南北四角把箩筐里的秧苗一捆一捆的抛出去。
谢俞没跟李清和凑一堆,而是带着曜儿往另一边走去,曜儿其实就是个搭头,当然不会让他干活,他是带着疾风来陪他爹娘解闷的。
不知不觉天气闷热起来,谢俞弯腰插秧累的只流汗,后背已是湿濡了一大片,她抬头看看远处的天,并没阴沉下来,应当不会下雨吧?
人常说“背后不说人”,这天气也不禁念叨,正捏泥巴的曜儿忽的大喊了一声,“娘!”
“诶!怎么啦怎么啦?”已经离着曜儿老远的谢俞急忙回头问道。
“下雨啦!”曜儿手指着隔壁的田。
李清和也抬头望去,果真,他们家的田跟隔壁的田似是有什么无形的屏障挡着,这头还有微风吹过呢,那头飘飘洒洒地下着雨。
三人都没见过这场景,愣神了半晌,隔壁的雨也停了,一道小小的彩虹调皮地显现出来。
谢俞擦擦脸上的汗珠,感叹道,“真神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