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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崇疗养院最深处的病房里,昏暗的灯光下,庄一醉麻木地站在角落,一时间完全不知道是自己有病,还是侯涅生和被束缚的孩童有病。

前者笑着任由后者反复捏碎自己的腕骨,后者则把捏碎腕骨这件事当乐趣。

他听着耳边均匀传来的“咔嚓”声,连计数的欲望都没有了。

这间病房除了被从外面锁死的房门,连个窗户都没有,处在这样一个密闭空间里,在没有钟表的情况下,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庄一醉听到侯涅生有些遗憾地说道:“最后一次了,我该走了。”

“不要。”孩童死死攥着侯涅生的手腕,“不准走,否则你这只手都别想要了。”

侯涅生笑着回道:“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两只都留给你。”

庄一醉:“.......”

这是什么恐怖故事啊。

孩童一晚上捏碎了无数次手腕,他显然也知道对方不会在乎一只手的。

他沉默片刻,不甘心地问:“你明晚还会来吗?”

“会的。”侯涅生回道,“会的,不止明晚,后天晚上我也会来的。”

孩童将手松了松,又问:“喂,即使是亡魂你也有名字吧,告诉我叫什么好不好?”

“诀。”侯涅生吐出一个单字,“我单名诀。”

“哪个jue?”孩童求追不舍道,“说具体一点。”

侯涅生如实回道:“诀别的诀。”

“真是个不吉利的名字。”孩童松开侯涅生的手腕,无比嫌弃道:“好了,我知道了,赶紧消失吧。”

“很高兴你能陪我玩。”侯涅生戳了戳孩童的手,“作为交换,外面那些人不会再伤害你了。”

孩童只当这是玩笑话,故意挖苦道:“切,难不成你要贴身保护.....”

话没说完,孩童就没声了,他知道那个自称亡魂还装小孩的家伙已经消失了。

另一边,庄一醉已经跟侯涅生瞬移回了那个满是血污的书房。

只见侯涅生打了个响指,书房在眨眼间焕然一新,紧闭的窗帘也被拉开,清晨的阳光缓缓照了进来。

他坐到椅子上,散漫地靠到椅背上,眼眸里疯狂闪烁的金红二色也在逐渐暗淡。

等眼眸彻底变回正常的深色后,他又翘起二郎腿,指尖轻轻一勾,散落在地的文件袋立马飞到他手中。

庄一醉见他正在飞速翻看着里面的资料,不确定道:“你,你不会要把那疗养院拆了吧?”

侯涅生头也不抬地反问道:“关于他的事,这份资料里有多少?”

庄一醉知道这个他指谁,如实回道:“没有,他的信息在疗养院里属于高度保密的那种,我花了快半年的时间才在白天见上他一面。”

说起这点,他又补充道:“对了,那孩子白天和晚上几乎是两......”

“我知道。”侯涅生打断庄一醉,有一瞬失神起来。

庄一醉听到他轻声呢喃道:“他本不该这样,等......”

剩下的话侯涅生没说,他眼底的恍惚消失不见,又朝庄一醉晃了晃文件袋,“你想曝光这里面的东西吗?”

庄一醉肯定是想的,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心思搜集这些资料了,可是这疗养院的背景不是他们通过曝光就能扳倒的。

然而不等他回答,书房的门就先一步被人打开了。

庄一醉扭头看过去,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身形清瘦,身量也不算高,仪态和形体却是顶好的,仅是关门和走路这种平常动作都有一种贵气。

他看了庄一醉一眼,眸光微冷,带了几分审视和探究的意味,然后径直走到侯涅生面前,朝侯涅生欠身行礼,“府君,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侯涅生将文件丢给少年,“你有信心办好吗?”

少年接过文件,他没问侯涅生要自己做什么,简单翻阅片刻就轻笑一声,自信答道:“可以,不算难事,不过......”

他顿了顿,讨价还价道:“府君我要是办好了,你能满足我一件事吗?”

侯涅生一手撑着脑袋,似是调侃地说道:“会讨价还价了啊,不过挺好的,说吧,什么事。”

“我想去管理局玩。”少年淡淡回道,“那些老东西怕我怕到吓死,不怕我的又斗不过我,呆在家里没意思,我想提早过去。”

说完,他又补充道:“我之前跟棠姐提了这件事,她没同意。”

“我同意了。”侯涅生道,“放心去做吧,而且越快越好。”

少年点点头,又伸手指了下庄一醉,“府君,这是证人还是证物?”

庄一醉:“??”

不是,我活的啊,怎么能是证物?!!

侯涅生回道:“勉强算个证人,这份资料也是他弄来的,不过现在他跟资料都归你了,另外.......”

他想了下,又补充道:“资料里关于异能者的部分直接无视掉,省的管理局那边知道了又来找麻烦,至于你要进管理局这事,我会让允棠着手安排,最迟也就两个月后。”

庄一醉对侯涅生说资料和自己都归别人这件事非常不满,可还不等发牢骚就被他的话惊住了。

他的话是在告诉少年他信少年能办好这件事,但最多只给少年两个月的时间。

庄一醉扭头看向少年,这小鬼究竟.....

只见少年自信回道:“两个月的时间绝对够了,府君,结果我保证让你满意。”

侯涅生“嗯”一声,又摆了摆手,下起了逐客令,“期待你的好消息。”

少年转身离开,出门时又停下来,“府君,你......”

他犹豫片刻,如实道:“府君,你是受伤了吗,感觉你脸色白的有点奇怪。”

“你在想什么呢。”侯涅生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着回道:“这话要换做端木端那疯狗来说,我就算只剩一口气了也要把他按在地上打。”

“也对。”少年说着关门离开了。

被少年这么一提醒,庄一醉开始认真观察起侯涅生。

侯涅生肤色白皙,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自然十分显白,可现在橙黄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到他身上,他的面色依旧有些白,似乎真如少年所说白的有些奇怪。

而少年走后,侯涅生闭目靠在椅子上,全然没了刚刚的散漫和随性。

庄一醉试探道:“你......你不会真受伤了吧?”

“不算受伤。”侯涅生回道,“违背平衡的代价而已。”

庄一醉沉默片刻,再开口的语气有些尴尬,“能不能看在你现在需要我的份上,别说的这么玄乎。”

侯涅生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他闭着眼睛解释道:“天地万物等衡而不等价,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在这个时间同他接触,违背了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解释完,他又补充道:“一点无伤大雅的疼痛而已。”

庄一醉在心底骂了句有病,又有些好奇地问:“你不会今晚接触完那小孩后还要再变成这样吧。”

侯涅生被庄一醉问烦了,睁眼看向他,冷声提醒道:“庄一醉,好奇心别那么重。”

庄一醉:“?!”

不是,你这他妈这就烦了?

你哄了那小孩一晚上也不见你翻脸啊。

操,要不要这么差别对待啊!

......

庄一醉不敢当面骂侯涅生,只能在心底疯狂咆哮。

而侯涅生似乎能听到他心声,眼瞳变成金色不耐烦地命令道:“去睡觉,别不等熬到他出来就给我猝死了。”

话音落下,庄一醉被吓得瞬间跑出了书房。

这房子非常大,房间也多,庄一醉随便找了间有床的屋子就进去睡了。

或许是太久没睡床了,他一觉睡到傍晚,还是被侯涅生叫醒的。

等到天黑,他再次带侯涅生来了静崇疗养院最深处的病房。

孩童依旧被束缚着,可扭曲房间的怪诞力量少了很多,至少不会让庄一醉直接跪到地上了。

片刻后,那股力量消失了,侯涅生的眼眸也再次变成金红夹杂的混色。

他走到病床边开始给孩童松开束缚。

束嘴的口罩被摘下后,孩童立马肯定道:“诀,你来了。”

“嗯,我来了。”侯涅生用童声回道。

说着,他替孩童解开手部的绑带,孩童又立刻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侯涅生任由他抓着,笑道:“今天想玩什么?”

“你挺厉害的啊。”孩童答非所问地夸赞道,“陶信卓那该死东西今天还真没来。”

侯涅生回道:“他从三楼摔下去了,要在病床上躺一两月,没时间再来管你了。”

“这样啊。”孩童笑道,“一两月太短了,你要不让他躺上一辈子吧。”

侯涅生应和道:“好,他自会付出代价的。”

这一晚,庄一醉没听到掰手腕的“咔嚓”声,因为孩童心情很好,改成划血字了。

侯涅生凭空变了把刀出来,让孩童在他胳膊上划拉了一晚上,还夸孩童刻的涂鸦很好看。

蹲在角落的庄一醉在心底骂道怪物,两个怪物。

这孩童似乎有特殊的计时方法,玩着玩着,他毫无征兆地问:“诀,你要走了吗?”

侯涅生回道:“嗯,我们明晚见。”

回来后,侯涅生照例回书房承受提前接触孩童的代价,而庄一醉又问了几句把人问烦了,被怼去睡觉了。

这次,他下午两三点就睡醒了,睡醒后,他发现侯涅生怕他饿死,送了不少瓜果蔬菜过来。

可惜以庄一醉的厨艺,他只能给自己做出一碗难吃的面条。

勉强果腹后,庄一醉又开始在房子里乱窜了,发现有间屋子有电脑后,他就立马上网查看有没有关于静崇疗养院的新闻。

翻了几小时,庄一醉没找到关于疗养院的新闻,反而好几个豪门被爆出惊天丑闻,股票也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持续下跌。

照这架势,要是不把这些丑闻处理好,这些豪门的公司即使不宣布破产,也必然会元气大伤。

资料是庄一醉收集了,他也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很快就发现这几个豪门都算是静崇疗养院的幕后投资人。

那一刻,庄一醉将想要趁侯涅生不注意偷偷跑走的想法扼杀在心底,至少要跑也不能是现在跑。

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背后势力,不说侯涅生,可能他指派的少年都有千百种方式弄死自己。

自那以后,庄一醉认命地接受了两点一线的规律生活。

前几夜,孩童都在变着法子往侯涅生身上弄点伤口,不过每晚弄的伤口都在减少。

不管是多是少,侯涅生都由着对方乱来。

可让庄一醉惊奇的是房间里怪诞扭曲的力量也在一天天地减少,到第八夜时竟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第九夜——

孩童话里有话地调侃道:“诀,你真是亡魂啊,还是以恶意喂食的亡魂。”

侯涅生故作诧异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恶意越来越少了,我好久没这么安静过了。”孩童摸着侯涅生的手腕,有些庆幸地说道:“你再晚来几天,我可能真的要被逼疯了。”

侯涅生也跟着庆幸地回道:“是吗,那我来的真巧。”

孩童又道:“诀,你饭量好大,已经不剩多少了。”

不等侯涅生回答,他又道:“还有,诀,你本身也挺奇怪的,即使又有了,这么捏你几下就没了。”

说着,他“咔嚓”一声捏碎了侯涅生的腕骨,待到侯涅生恢复好,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问:“诀,你会疼吗?”

侯涅生反问:“你觉得我会疼吗?”

“不会。”孩童回道,“会疼还让我这么做的话,你肯定是有病。”

角落的庄一醉:“......”

这小孩说中了,他还真挺有病。

侯涅生笑着回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问我呢?”

孩童拇指摩挲着侯涅生手腕处凸起的地方,“可能突然良心发现了吧。”

摸了好一阵,他又道:“诀,究竟是你很特殊,还是大家都一样呢?”

“大家都一样的。”侯涅生回道,“你要是不舒服了也可以捏别人。”

孩童沉默片刻,才道:“怎么捏别人?其他人可不像你这样。”

“谁说一定要捏碎了,把人打一顿,发泄出来就好了。”侯涅生回道,“这天底下有很多人能让你打。”

“比如呢?”孩童问。

侯涅生回道:“像那些警局的通缉犯,或者小偷,混混之类的,把他们狠狠打一顿,不要打残,然后丢到警局门口。”

孩童有些认同地说道:“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但是我怎么找到他们啊,万一打错了可就不好了。”

“仔细分辨一下就可以了。”侯涅生又道,“很简单的,耐心一点,不要受那些东西影响,你会感受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角落里的庄一醉停止翻杂志,忍不住抬眼朝侯涅生看去。

虽是用的是小孩声线,但侯涅生似乎在教这孩童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孩童也破天荒地没有说话,全程安静地听着。

等侯涅生说完好一阵,孩童才道:“诀,怎么感觉你这么了解我呢?”

“错觉吧。”侯涅生玩笑道,“毕竟亡魂可以随处乱跑,我知道的多点也正常。”

“不是错觉。”孩童反驳道,“诀,和你知道的东西是多是少没有关系,只有你会由着我乱来,也只有你不怕我,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他又低声重复一遍,“诀,你是不一样的。”

侯涅生低低地应了一声,轻声附和道:“好,我是不一样的。”

角落的庄一醉则忍不住在心底吐槽道:废话,他当然不怕你了,因为他比你还可怕。

或许是被哄开心了,这两夜孩童的心情都很不错,说话带有明显的笑意,也没再怎么伤害侯涅生。

第十一夜——

孩童不知突然想到什么,他问:“诀,你是被我身上这些恶意吸引来的吗?”

“是啊。”侯涅生回道,“你不是问过了吗,怎么突然又问一遍。”

他又问:“单纯是因为这样?”

侯涅生故作疑惑地反问:“不然还能是怎么样?”

角落的庄一醉心底“咯噔”一声,他心道侯涅生这是成心惹孩童不高兴啊。

果不其然,孩童听了这话变得非常不开心。

这夜他又决定捏手腕了,“咔咔”声听得庄一醉头皮发麻。

之后连着几夜,孩童的心情都很差,说的话也非常难听。

坐在角落的庄一醉别说翻杂志,连呼吸都不敢重一重,深怕这孩童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