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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喜欢别人这么说自己,疯子和怪物也不例外。

端木随的面容冷了下来,完全看不出喜怒,但气场却冷到骇人的地步,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似乎下一秒便会彻底冰封。

突然,他又笑了起来,道:“异能者的觉醒条件几位应当很清楚。异能者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年少成为异能者的更是如此,原生家庭、后天灾祸、流离失所或流言蜚语,总归各有各的悲惨和不幸,所以别拿你们那些伪善又美满的普通人生跟我们相提并论。”

他解开袖口的扣子,一边卷着衬衫袖子一边道:“我们在绝望、痛苦和死亡里重生,劫后余生获得超乎常人的能力,但面对的世界也从熟悉变得陌生,自那以后我们很难再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接受普通人的思想,诸位应该也知道其他部门的人都怎么称呼我们。”

端木随自问自答道:“怪物。”

他冷笑一声,转而自嘲道:“可不就是怪物吗,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常人难以想象的特殊能力,说好听点,我们是名为异能者的另类的人,说难听点,一群披了人皮的怪物罢了,但是......”

话语一转,端木随张扬而邪性地笑起来,抬手朝自己的太阳穴指去,“就算是怪物,我们也披了层人皮,是类人形的怪物。”

他手撑着桌子,目光直视在座高层,“在我们彻底撕下这层用于伪装和藏匿的人皮前,在我们还乐意遵守人的规矩和法律时,哪怕是伪善也好,请在座的、正儿八经的人,给我们同样身为人该有的信任和尊重。”

“别再一口一个怪物地叫着,一人一句指指点点和难以理解,你们的耐心有限,我们同样如此,何况就算完全不拿我们当人了,也该知道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枣的道理吧,驯养畜生也不该是你们这种完全打压和否定的方式吧。”

昨天万涛的事影响不小,而端木随的气场又完全不像年轻人该有的,几个稍微弱势点的高层别说反驳了,早已心虚地别过眼去。

良久,董睿安道:“这件事确实算我们这些人的不对,没换位在你们的角度考虑,但端木随你绕这么大一圈子,到底打算怎么处理时代娱乐这事呢?”

“董局说的没错。”被董睿安一提醒,袁正邦也反应过来,看向端木随的目光着实不满,“端木随,你从一上台就在跟我们兜圈子,大半夜的,把该说的赶紧说了,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端木随否定道:“没跟你兜圈子,合理地澄清和铺垫罢了。”

他似乎觉得累了,把衣领的扣子也解开两颗,道:“第一种方案,你们觉得牵扯太多不愿查,那天衡山的人出事了就让天衡山自己放手去查,他们可没世俗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到时候......”

“不可能!”邹权大力一拍桌子打断端木随的话,“放他们下山去查,还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底,这些事本就该是由管理局来办,盛元那事是特殊情况,不可能再给他们破一次例了!”

端木随无视邹权,继续道:“第二种方案,打一巴掌给颗枣,拿点甜头来堵人嘴,正好岑憬他们也跟这次事情有点牵扯,我也不要求把评测及格线改回去撤消处分了,把金队,还有......”

端木随手指向后方,那是总局异能者监狱的方向。

他道:“致使心理评测制度出台的那位也一并放出来,然后我来做那个坏人,去帮诸位劝说包括谷若律在内的所有相关异能者,放弃此次的调查申请,如何?”

第二种方案在众人看来比第一种更加过分,将几个认知错误、彻底不拿自己当人的强大异能者放出来无异于朝人堆里丢了几个随时爆炸的特大炸弹,而这炸弹还是官方人员亲手放的。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端木随的第三种方案是什么了,他在用两个过分的极端方案逼他们同意彻查时代娱乐一事。

这明摆着就是阳谋,可偏偏他们还真就没得选了。

董睿安无奈笑了下,道:“查吧,我们没理由对这摆在明面上的犯罪组织视而不见,无论扎根多深,都必要将其铲除干净,连根拔起。”

“董局说的是,开会到现在我就等你这句话了。”端木随拿起随手丢在桌上的资料,“没别的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毕竟有人还在等结果呢,这事可拖不了。”

他走了几步,到门口时又想起了什么,握着门把手扭头笑道:“对了,有个词叫量力而行,诸位的努力我已看在眼中,但有些事它改不了,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昨天董睿安说的话,不过短短一日就被端木随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在场诸位。

他关门离开的霎那,邹权站起来指着门骂道:“这臭小子也太嚣张了!眼里还有没有长辈,有没有上级啊!老子哪天逮到机会非得给他点眼色瞧瞧!”

除了岑修文,在座高层的面色都很难看,但无人理会邹权的暴脾气,毕竟每次跟端木随开完会他都要这么骂几句。

而端木随出门就见一个大波浪红卷发的女人倚靠在墙边,一边摆弄着长指甲,一边百无聊赖地等着。

她穿着露肩露脐的卡其色衬衫,下身是黑色的短裤和未过膝的低跟靴子,将中间裸露的腿部衬托得白皙修长,腰间还缠了根黄白相间的软鞭,像是腰带似的缠了几圈松松垮垮地挂着。

等她扭过头来时,还会发现这人的虹膜是浅黄色,瞳孔有些过于圆润,在这张妩媚的脸上有种怪异荒诞的美感,别样地吸引人。

她见端木随走来,又剃了下指甲上的细小灰尘,道:“开完会了?”

“结果挺满意的。”端木随淡淡回道,“你呢,翟萨,不是在进行新人训练吗?怎么有空跑这里来。”

翟萨慢悠悠跟在端木随身后,“新人也是人,总该给他们点休息时间吧,至于为什么跑来这里.....”

她冲端木随笑了下,“我怕有不长眼的过来闹事,替你守着门不行吗?”

端木随毫不客气地拆穿翟萨的谎言,“昨天江旭和谢阳蛰来过了,最近一段时间都没人敢闹事。”

翟萨露出个无趣的表情,随手拨了两下长发,“那我说我是来邀请你共度春宵的行了吧。”

“没兴趣。”端木随加快脚步,“这种事找别人去,别来骚扰压根没可能的人。”

“开个玩笑而已啦,别生气嘛。”翟萨快步超过端木随,绕在他前面倒退着走了起来,“找你肯定有正事啊,颜司他们几个全跑了,谢阳蛰不来,江旭爱捣蛋,过几天的第一次实战考核,你能来顶一下不?”

端木随问:“现在有常规点的案子可以抽出来给新人练?”

“肯定没有啊。”翟萨无奈叹了口气,连腰都叹得弯了下去,“所以你总不能让我既当打手又当教练,还要负责考核评分吧,这么一想,我比生产队的驴都惨呐。”

端木随想了下,“三队没人,一队,二队也没人给你使唤了吗?”

“大哥啊。”翟萨捂着脑袋,欲哭无泪道:“你们一队都是群宝贝疙瘩,肩不能扛,腿不能累的,占着外勤的坑干着文职的活,指望他们啊,我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当生产队的驴呢。”

“至于二队的,岑队不在,剩下一个个都挺死板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唯一一个能处的就是罗毅了。”

“但是我俩是真不能待一块儿,不是他先跑了,就是我先憋不住,你总不能让我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美食在眼前来回晃荡吧。”

翟萨,动物型眼镜王蛇异能者,而罗毅是动物型雪鸽异能者,二者正好处在一个食物链上,待在一块儿确实会出事。

“我就是能忍也忍不了好几天啊。”翟萨双手合十,弯腰退着走,就差把我求你了几个字写连上了,“端木随,端木哥,端木大哥,我真是没人求了,你就大人大慈悲可怜可怜我,来帮帮吧。”

端木随沉默片刻,道:“手机借我打个电话,我就同意这件事。”

“成交。”翟萨瞬间直起腰杆,“只要你能同意,别说借手机打电话了,直接送你都行啊。”

端木随没有理会翟萨,几分钟后两人来到总局高楼的天台,他拿着翟萨的手机往最高的上去,抬脚的那刻又甩下一句“守在这里”。

翟萨把门一摔,背往上一靠,“是是是,老娘保证把门守死死的。”

端木随飞速来到最高处,拨了通电话出去,接通后直言道:“是我。”

电话那头的谷若律愣了下,才笑道:“小随啊,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难不成是我写给总局的申请书出什么乱子了?”

“没有。”端木随回道,“刚开完会,案子同意了,但这次牵扯的东西太多,我回去审批下达还需要不少的时间,所以先打个电话通知你一声,如果有什么计划现在就可以开始执行了。”

“我写的申请书都能同意啊。”谷若律调侃道,“废了你不少功夫吧。”

“没多少功夫,意料之中的事。”端木随回道,“对了,汪宇航要还在你那的话,帮我把他往死里揍一顿,就他这点破事,我估计还要开好几个无聊的口水会议。”

“他啊。”谷若律道,“棠姐来了而且已经罚过了,在那哭爹喊娘要死要活地喊了好几个小时。”

端木随冷声追问:“他真是哭爹喊娘的?”

谷若律笑着改口:“那换个词,死皮赖脸。”

端木随:“.......”

有什么区别吗?

他沉默片刻,又道:“行了,不扯这些没用的,六月六,你来平燕吗?”

电话那头谷若律沉默了一会儿,才感慨道:“这么一算都过去二十年了啊,而且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是要去的。”

“好,到时候记得联系我。”端木随说完便挂断电话,几步跃到平地上。

“讲完了?”翟萨的瞳孔变得尖锐细长,手中沾满鲜血,嘴角还挂了几根小小的羽毛。

她又舔了舔手指,道:“正好我夜宵也吃完了,回去吧。”

端木随将手机丢给翟萨,提醒道:“翟萨,这是总局,你稍微遮掩一点。”

在总局的一众动物型异能者里面,翟萨的认知偏差是最严重,但她同样是最会装的那样,每次心理评测都以高分通过,以至于一直留在一线没被下放到分局。

“知道啦。”翟萨将手上的血渍舔干净,“反正这里又没有监控,我抓只鸟吃怎么了?总局有明文规定不准吃夜宵吗?”

端木随:“......”

可以吃夜宵,但没说可以抓鸟吃。

但端木随懒得计较这么多,等翟萨收拾干净便一同离开了天台。

因为双胞胎的离开,端木随必须留下来值守,在分开时,他淡淡提醒道:“这两天把实战考核的具体行程发我,我好安排时间。”

“好嘞,我保证用最快速度发给你。”翟萨笑容灿烂地跟端木随挥手告别。

半小时后,她乐呵呵地去到一栋小别墅脱衣服洗澡,推门走出浴室那刻,谢阳蛰冷淡的声音传来,“翟萨,你是故意的吧。”

翟萨笑着反问:“谢阳蛰,你指什么?”

“自己有房子不住大老远跑我这里,客房有浴室不用,专门到我屋子里来洗。”谢阳蛰翘腿坐在复式沙发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书,“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翟萨把身上的浴巾一扯,笑道:“对我有兴趣吗?”

谢阳蛰眼皮子抬都懒得抬,将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没兴趣,这是你脱衣服勾引我的第一百七十九次了,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翟萨翻脸骂道:“妈的,不解风情的男......”

还没骂完,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朝谢阳蛰肩头望去,瞳仁逐渐变得细长,“呀,看起来很好吃呢。”

趴在谢阳蛰肩头的茉茉逃跑般躲到谢阳蛰身后,谢阳蛰这才抬眼看向翟萨,态度坚决,“江旭起名字了,你最好别打它的主意。”

江旭喜欢从外面捡各种奇怪的生物回来,不起名字就代表兴趣不大,而起了名字就意味着绝对不准动。

“行,这个我不吃,不然给那细脖子细腿的鸟缠上也挺麻烦的。”翟萨捡起地上的浴巾裹在身上,“话说他的东西放你这干嘛?”

谢阳蛰回道:“他怕岑少给丢了。”

翟萨眸光一转,威胁道:“谢阳蛰,不想我偷偷把它吃了的话,帮我把实战考核的计划表写了,顺带给端木随发一份。”

话音落下,翟萨迅速朝后一躲,又顺带转了好几圈,骂骂咧咧道:“谢阳蛰,你因为这点屁事就跟我动手?!”

难以察觉的水母触手随着速度放缓在昏暗的灯光下现形,谢阳蛰又用触手将翟萨逼退几步,才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办,或者你给我个必须帮你干的理由。”

翟萨不假思索道:“春夏交替,老娘发情期来了,你要是愿意......”

不等说完,只见谢阳蛰将书合上放到旁边,用触手将放在远处的笔记本拿到腿上,开机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打字,“行程表我写,你可以走了。”

翟萨:“.......”

老娘话还没说完呢,要不要这么嫌弃啊。

她拿起旁边柜子上的衣服,骂骂咧咧地开始穿起来,“妈的,老娘这辈子最聪明的决定就是进到总局这个男人窝里,最后悔的决定也是这个,一个两个,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谢阳蛰手上动作不停,淡淡反驳道:“第一,我不清楚谁被你看光过,然后让你得出了中看不中用这个结论,第二,一个人不上钩可能不是你的问题,但所有人都不上钩,肯定是你的问题,翟萨,你应该怀疑一下自己的魅力值。”

“去你妈的,谢阳蛰!”翟萨破防骂道,“不解风情的死男人,老娘咒你这辈子都硬不起来!”

说完,她气愤地摔门离开。

谢阳蛰隔着隔音不算好的房门,又提醒道:“别玩得太过了,我不希望在新闻报道上看到你,或者去野生动物园找管理员捞你。”

翟萨的骂声再次传来,“谢阳蛰!老娘咒你下辈子也硬不起来!”

摔门声再次传来,翟萨彻底被气走了。

两小时后,谢阳蛰将写好的行程表发给端木随,而端木随显然也还在工作,刚发过就秒回信息:【谢阳蛰,你被她威胁了?】

谢阳蛰打字回道:【老套路了,没办法。】

坐在办公室里的端木随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阳蛰又道:【三天后的实战考核,辛苦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端木随心烦地将和谢阳蛰的对话框叉掉,将所有文件给谷若律发过去后关上电脑,靠在椅子上,一手遮挡住双眼小憩起来。

另一边,在端木随打电话告知调查申请被同意后,岑憬几人便匆匆赶回来忙碌起来了,一边商讨对策一边等着贝岑烟那边的审讯结果。

根据汪宇航带出来的资料显示,戚月是最先遭受毒手的艺人,那么她所听到的东西肯定尤为重要,于是最先被安排上的也是蒋萱的审讯一事。

凌晨时分,贝岑烟拿着调取文书,将赵萱从监狱内提审出来并由警方送往兴海分局。

又过了一小时,赵萱忐忑不安地坐在陌生的审讯房间内,浑身颤抖着,连呼吸都无比小心。

她已经把界桥村的事情都揽干净了,法庭审判也早就过去了,按理来说只要老实在监狱里待着就好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再次审讯......

是有哪里出了错,还是哪里暴露.....

......

不等审讯开始,赵萱身上的囚服已被她胡思乱想间渗出的冷汗浸湿。

这时,审讯室的大门被打开了,赵萱头也不敢抬,只能听到鞋跟规律踩过地板的声音,这审讯者似乎是个女人。

不等赵萱反应过来,椅子的抽拉声传来,而后一个微冷的女声传入耳畔,语态强势,充满压迫感,容不得半分拒绝。

“赵萱女士,请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