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希掀开帘帐,望着房间里细心精致的布置,愣了会儿神。
片刻,短促的叹息声飘荡在房间。
顾轻希找回了理智,低下头,看着手心的金色链子,伸手按在上面,身体中灵力涌动。
啪嗒。
链子从中间断裂,掉落在了地上。
手链对灵力的限制,早在她勾住百里渺脖子的瞬间就消失了。
从主动亲吻开始,手链对灵力的限制就越来越少,越到后面,限制就越来越难以稳定。
根据手链限制的持续减少,顾轻希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百里渺心中情绪的动荡。
最热切时,他的激动、渴望、欢欣、喜悦与幸福,仿佛都能够通过滚烫的手链传递给她。
也正因为如此,顾轻希醒来后无法第一时间就开始自己的计划。
她不是没有感情的,动容是真的,但,计划也是不可能改变的。
顾轻希眼神坚定下来,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作笔,虚空为纸,将人界魔族的情况简练写下,又提了些改善的方法。
洋洋洒洒挥笔间,一张信纸露出身形。
顾轻希停笔,接住信纸,将其中内容看过一遍,手中灵力变化。
信纸变成了一只纸鹤,颤颤巍巍地从她的掌心飞起。
她许久未使用灵力,传信符有些不稳定也是正常的。
等了一会儿,纸鹤的翅膀不再摇晃,平稳地向外飞去。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不用再担心之后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那么,只差最后一步了。
顾轻希闭上双眼,全身灵力汇聚起来,识海中的缩小版自己被高高托起,下面的灵力热烈地奔腾着,像是熊熊燃烧的火光。
最后一击之后,就能将元神献祭。
她双手交叠在一起,灵力簇拥着元神往外奔跑,手势不断变换,最后,右手挥出——
手腕上搭上了一个冰凉的存在。
顾轻希心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所有活跃的灵力回到了原来该待着的地方,安静又乖巧。
空气骤然变得紧绷窒息。
顾轻希动作缓慢,低下头,看到将手腕牢牢掌控的熟悉大手,大脑一片空白。
该昏睡的对象没有睡着。
该完成的计划也没有完成,可能,也没有完成的机会了。
顾轻希嘴唇紧紧抿着,背对着身后的人,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握着她手腕的人也没有说话。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像是盖着的锦被被掀开的声音。
紧接着,身体与床触碰摩擦的细微声响传入耳中。
越来越近。
滚烫的胸膛贴在了背后。
脑袋靠在了颈窝处。
另一只手像是柔韧的藤蔓,缠绕过顾轻希的腰肢,用力往后一拉,将他们之间的缝隙缩小至没有。
“轻希,你醒了。”
很平静的一句话,像是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一切都能够当做没有发生过。
顾轻希却知道,不是这样的,眼前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之前最后的安宁。
她没有开口,百里渺也不需要她回答。
寂静的房间中传来短促的一声笑,冰凉,听不出是喜是怒。
百里渺用脸贴了贴顾轻希的颈窝,攥着她手腕的手缓慢松开,向前一握。
顾轻希眼前出现了一道魔气连成的绳索。
它一端被百里渺手心握住,另一端向前攀沿,直接穿过了房门,向着未知的方向不断延长。
顾轻希心中出现不好的预感。
不出一刻钟,预感应验。
魔气绳索开始往回收缩,带着捕猎到的猎物,向主人汇报自己“狩猎”的成果。
传信符纸鹤翅膀蔫蔫地垂下,身体被绳索死死绑住,无法挣脱。
“阿渺。”
顾轻希尝试地开口,还没说什么就被打断。
“轻希,我现在很生气,不要说话,让我控制不了自己好吗?”
百里渺声音平稳,却比直接发怒生气更可怕。
他接住了纸鹤,让它在半空自动将信纸展开。
信中内容一点点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最上面几行,是关于魔族入侵人族的原因,魔域实力的变强,魔族数量的迅速增长,她都在上面做了细细说明。
他想要隐瞒的,早就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了想要瞒住的人眼里。
“轻希,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百里渺拥着顾轻希的手臂加重了些许力气,即便手中没有了腕链,顾轻希也能感受到他平静语气下的心潮动荡。
他继续往下面看。
信纸后面开始交代自己做的一部分计划。
她需要说清楚,让浮玉峰对现状有充分地了解,才能配合后面的收尾工作。
顾轻希隐瞒了一部分不可言说的计划内容,但百里渺是亲身经历者。
看了信纸,再结合从她愿意神魂契约到现在那么多天发生的事情,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东西就全部知道了。
甚至,连那些举动之后的背后含义,也在不愿接受的时候强势地进入了大脑。
什么主动与两情相悦,不过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事实上,百里渺之前就发现了些许的不对劲。
顾轻希“不小心”摧折后让魔女补充的几种灵气花草,提前让准备的合卺酒,时不时通过手链传来的情绪波动……
还有,未曾完成的神魂契约。
缔结之前,他因为某种说不出的心理,拿出来的丹药并不是辅助神魂契约缔结的丹药。
所以,在尝试牵引融合,得到毫不留情的封锁与拒绝时,百里渺就不能再忽略异样。
两情相悦,是假的。
但爱意让人麻木,让人愿意将自己当做傻子,让他自愿用假象欺骗自己。
就算合卺酒中有针对魔族昏睡的药效,他也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唯一百里渺无法容忍的事,是她要献祭自己,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当中。
信纸上的内容没有一点遗漏地进入了百里渺的大脑。
他以为最幸福的时候,被迎头一棒,痛彻心扉。
像是珍惜地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人,却拿着那种很细很细的针,悄悄地在自己的心脏上扎针。
平常悄无声息,等到发现时,上面早已千疮百孔。
“轻希,好痛啊。”
百里渺眼神迷茫,握着纸鹤的手用力掐进掌心。
不久前神魂契约割开的刀痕被惨烈地撕开,血珠滴答滴答地往下坠落,将身上艳红的长袍颜色染得更加靡丽。
滴答滴答。
声音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