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凌曦在出发前可谓是威风八面,不仅盔甲锃亮、战马雄壮,就连出征前的豪言壮语也说得十分漂亮,似乎一上场就能震慑敌军。然而,这英勇的形象还没维持到一顿饭的功夫,他就已经坐上马车闭目养神去了。
上车前他还热情洋溢地邀请我一同享受这豪华马车,说什么空间宽敞得足以让大象打滚,就算我想躺下睡一觉也绝对没问题。
对此我是相当嗤之以鼻,心想这业余的就是业余的,就算是挂上了“将军”的名头,他箫凌曦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皇宫贵族,哪吃的了行军打仗的苦。
想当年盛君川出征的时候,那可是风雨无阻、日夜兼程,不要说坐马车这种贪图享受的事,就连挖掘战壕、安营扎寨、挑水做饭都亲力亲为,冲锋陷阵之时更是一马当先,这才赢得神武军全体将士们的衷心爱戴和无限敬重。
而此时行军不过一个来小时,箫凌曦已经在马车上舒舒服服地吃完了一顿早就备好的丰盛晚餐,甚至还颐指气使地让随身侍卫给他送去了被褥和靠垫。就他眼下这副德行,我就不信建平的破虏军将士们会没有什么意见和想法。
果不其然,就在连我都有些看不下去的时候,听到了身旁匆匆而过的士兵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虽然听不清他们议论的内容,但是从他们神情明显都带着深深的不满,甚至连带着看我的眼神也有些怪异。他们大概都在猜测,箫将军带来的这个面生的副将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与他们的将军又有什么特殊关系。
看来,箫凌曦这位名不副实的“将军”在破虏军中的形象,已经不言而喻了。这对我来说可是好事一桩,现在的我巴不得箫凌曦不得人心、人气跌到谷底,这样一来,他们的战斗力说不定也会跟着打折扣。我眨了眨眼,心中立刻有了一个鬼点子。
当我钻进那辆豪华得让人咋舌的马车里时,箫凌曦正闭着眼睛,悠然自得地躺在被褥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我忍不住想,这人还真是个心大的主,外面风起云涌,他居然还能在这里享受美梦。我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箫凌曦的注意,可是他依然不动如山,大概是真的睡了。
编排好的剧本少了男主角,我也只好暂时将这场戏往后延一延。算算时间,大概还要再过三个小时,我使用技能才有意义。趁着这个空档,我得把思绪理清楚,为接下来的安排做打算。
看着小桌上香气四溢的糕点和新鲜欲滴的水果,肚子不自觉地发出了抗议声。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往嘴里送,脑子却转得堪比直升飞机的螺旋桨。
夜幕低垂,如一张铺开的墨色绒毯,点缀着熠熠生辉的星辰。我坐在马车内,心中却如乱麻一般,难以平静。车窗外,秋风呼啸着带来几分肃杀之气,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残酷战争。
记得雪雁曾经在一次闲谈中提及,萧凌曦在建平的地位非同小可。他不仅仅是驸马,更是一手掌管礼部、吏部的尚书。这样的权势,本就罕见,如今竟又加封将军,领兵出征,可见赵华棠对他的信任与重视。
然而,正是这份过于信任的安排,让我感到了一丝异样。虽说行军打仗的事我不太了解,但基本的常识多少还是有一些的。首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不仅关系到战事的走向,更是军队士气的关键。按常理,这样关键的一战,应该由经验丰富的老将或是威名显赫的名将来指挥,而不是让从未经历过战事的萧凌曦来担当。
我掀开马车的帷裳,望着满天星辰的夜空,心中的疑惑如同这夜色一般,越来越浓。
不管怎么说,就算箫凌曦是建平的朝廷命官、驸马,说到底也还是安庆人,安庆的国君更是他亲弟弟。赵华棠为何会认为他会为了建平,去攻打自己的故土?难道,仅仅是因为亲眼目睹箫凌曦杀了盛君川,便认为他会效忠建平?如果真是这个理由,未免也太简单粗暴了一点吧。
我坐在马车内,望着外面那些行色匆匆的士兵,一边胡乱地想着心事,一边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食物,对时间的流逝毫无察觉。
直到一声轻笑仿佛从天而降,这才打断了我的沉思。我猛地回头,只见箫凌曦半躺在柔软的垫子上,神情透出一丝玩味,充满笑意的桃花眼却犀利得仿佛能看透我的心思。
“姑娘方才还义正言辞地拒绝与我同坐马车,眼下倒是享受得很。”箫凌曦扬起下巴,目光落在了我面前的小桌上,“我不过是打个盹的功夫,你就把所有东西都吃完了,看来这些东西还挺合你的胃口。”
自打离开别院,他对我称呼都是“叶副将”,我知道那是为了掩藏我的真实身份,但现在他又为什么换回来了?这让我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
我偷偷瞥了一眼小桌上的空盘,心里有些发虚,表面上却故作严肃,试图转移话题:“箫将军,这一仗你打算怎么打?”
箫凌曦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不知是对我这么直接的问题感到有些意外,又或者是奇怪我会以官职称呼他。随即,他朝我勾了勾手指,动作既亲昵又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示意我靠近他。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马车外,心中暗自庆幸之前故意掀开的帷裳现在成了这场戏的最佳帮手。
虽然他的这个举动正中我的下怀,但我还是装出了一副为难的模样,用一种充满理解和关切的眼神望向他,并十分“好心”地表示我们现在正行军途中,况且他也还在服丧期,我和他之间需要避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万一落下什么话柄,对将来仕途的影响是不可低估的。
箫凌曦的心思如同深不可测的海洋,我确实是无法猜透,但他的行事风格我却了如指掌。他总是那么自由散漫,对世俗的眼光毫不在意。因此,无论我拒绝的理由多么合情合理,他也依旧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而且还有可能会更加变本加厉。
果然,在我婉拒了他的要求后,箫凌曦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反而露出了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神情仿佛寒潭中的暗流,让人捉摸不透。
突然间,他手臂一伸,动作迅猛而优雅,如同猎豹捕捉猎物般将我拉近他的怀抱,说话的语气比动作更加暧昧不明,充满了让人心悸的诱惑:“姑娘为何会如此在意我的将来?我的仕途,与姑娘有何干系?”
“因为你的将来便是我的将来。我刚才仔细想过了,你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就算是鼎盛时期的神武军都未必是建平百万破虏军的对手,安庆肯定是保不住了。更何况现在盛君川已经不在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依靠,我自然要多为你考虑。”
说完,我沉重地叹了口气,坚定地抬眸迎上他的目光。这番话说得连我自己都要信了,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此时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既疼痛又不安。
箫凌曦一边听着我半真半假的回答,一边用指尖替我擦去嘴角的食物残渣,唇边的笑意却在渐渐扩大。这个整晚没给我好脸色的男人,此刻正笑得一脸明媚:“姑娘此话当真?”
“比真金还真。”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如同宣誓一般庄重,一把将他的手指紧紧抓住,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所以你能跟我讲讲打算怎么打好这第一仗吗?”
箫凌曦笑得更开心了,张嘴就是一波彩虹屁,把我夸得如同天上的星辰,地上的珍宝。每一句都恰如其分地击中了我心中的虚荣。他说我身为镇国侯的千金,不仅容貌出众,更是才智过人,勇气与谋略并存。然而,尽管他赞不绝口,却始终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握紧了我的手,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的探究,反问我是否意图打探军情。
我说非也非也,和那个没关系,然后凑到他的耳边问他是不是忘了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我所掌握的知识远超他的想象,或许能助他一臂之力,轻松攻下安庆。
话音刚落,就听箫凌曦恍然大悟般地拖长尾音“哦”了一声,仿佛在我的提醒下才突然记起我曾告诉过他这个秘密。
“言之有理。那么,姑娘打算如何助我?”他唇边的笑意依旧,却像是隐藏着千层万叠的心思。眼尾的泪痣随着弯起的眼睛轻轻颤动,莫名地透出一股促狭的味道。
面对我的再三追问,箫凌曦依旧沉稳得像是一个老练的棋手,既不透露自己的棋路,又试图从对手的每一个动作中寻找破绽。他巧妙地回避了关于攻打安庆的具体计划,反而试图从我的话语中寻找线索。这个人还真是老谋深算的狐狸,一丝甜头都不肯轻易给我。
我忍不住偷偷在心底吐槽了几句,表面上还是故作深沉,保持着波澜不惊的姿态,缓缓开口道:“想知道我要怎么帮你?那你也得拿出点诚意来才行,比如……”
我正想着要用什么话术才能从箫凌曦口中撬出想要的情报,他却给了我一个“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懂”的眼神。接着,他低下头在我的手背落下蜻蜓点水般的轻吻,他的呼吸在我耳边轻轻拂过,带着一股温暖又湿濡的气息,“如此,够不够?倘若不够,我还可以给你更大的‘诚意’。”
他的目光如同夜色中的烛火,闪烁着暧昧不明的光芒。他的话语轻佻,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拨动琴弦,既挑逗又充满了暗示。即便是再单纯的人,也能听出他话中的双重含义。我的心跳随着他的话语加速,脸颊也不自觉地染上了红晕。
眼见他已然上钩,我尽力压抑着想要抽回手的冲动,反而在他的手心轻轻挠了挠,眨巴着双眼靠在他的肩头,装出一副困惑的模样明知故问:“箫将军,你说的诚意,究竟指的是什么?”
箫凌曦却没有直接回答,他一手轻轻揽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指向了马车的窗外。
“姑娘有所不知,此刻守在马车外的,全都是我的亲信部下。无论他们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只会永远封存在心底,绝不会向外界泄露半分。”他的声音平静而淡然,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若是姑娘想要我在军中失了威严,这点程度的牺牲可远远不够。”
箫凌曦的态度让我的心情波澜起伏,既有被拆穿的尴尬,又有被戏弄的愠怒——其实他早已看穿了我的小伎俩,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在故意装傻,趁机占我便宜。我恼羞成怒,可狡辩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他勾起嘴角又补充了两个字:“突袭。”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它跟箫凌曦前面的话似乎没有关联。我疑惑地看着他,等待他能跟我解释个明白。
箫凌曦笑着伸手在我的脑门一点,力度轻柔却坚定,如同在点破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姑娘方才不是问我打算如何打这一仗吗,这便是我的战术。”
他是解释了,又好像没解释。大半夜的出发,傻子也能猜到他要搞突然袭击啊,存心逗我玩呢!我不死心,揪着他的衣袖换着花样的追问。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白玉般的手指把玩着我的发梢,回答得心不在焉。
他说打仗嘛,攻其不备才能出奇制胜,还说如果想要拿下首战的胜利,突袭,无非就是最好的战术。
这番话乍听之下好像是很有道理,可是他口中提到的一个地点却令我感到十分意外。邑阳县,这个名字在安庆的版图上并不起眼,但他的话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安庆的台宁县和建平的兰陵县只有一街之隔,建平首战要攻打的地方却不是台宁,而是远在距离车古边境只有不足百里的邑阳县?箫凌曦的选择,无疑是将一场本可以速战速决的战斗,变成了一场充满变数的棋局。
且不说大军行进耗时更长,有被发现的可能,粮草辎重等物资容易出现中断。更重要的是,万一没有在第一时间拿下首战胜利,支援的军队也只能姗姗来迟,错失良机。
这些事,我自然是想得通透,箫凌曦那般聪明绝顶的人物,又怎会不明白?然而,问题便出在这里——邑阳究竟有何等魅力,能让他舍近求远地选择此地?是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还是某种深不可测的战略意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我觉得奇怪的地方。虽说突袭攻城的确能打个措手不及,可这样一来,无辜死伤的百姓必然不在少数。我实在是不愿相信那个曾经每年过年过节都会亲自在莱金阁门口派发免费食物的“钱掌柜”会做出此等草菅人命之事。
“既已知本将军之计,姑娘有何高见,不妨一叙。”箫凌曦斜倚在马车之内,单手托腮,面露笑意。只是那笑容似是而非,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狡黠,却又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与忧伤。
我有个鬼高见!我又不是那个六岁就跟随镇国侯上战场的叶琉璃,更不是盛君川那样通晓现代军事知识的军人,甚至连“有勇有谋”都称不上。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莫名的穿越、被命运之线牵引、被系统君操控,独自在这无尽挑战中挣扎求存的可怜人罢了。
可是刚才为了套他的话,我已经夸下了海口,如果现在不能提出一两个真知灼见的建议,只怕他会对我的真实意图起疑心。
“高见不敢当,但些许拙见,或许能助箫将军一臂之力。”我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眉宇间尽力展现出一丝高人的风采,“如果你真的想一举夺下首胜,应当机立断,即刻调整大军方向,直取台宁县。以突袭之策,定能在黎明之前,在台宁城墙之上插上箫字战旗。”
箫凌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慵懒的姿态,单手托腮,面带微笑地望着我却不置可否,似乎在欣赏一出好戏。
我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心中暗自揣摩,不知自己的话是不是露出了什么破绽。为了掩饰心虚,我故意板起脸,装作不悦地转过脸去,语气中带着几分赌气:“要是箫将军认为这建议荒谬可笑,那就当我从未说过。”
箫凌曦目光灼灼,回应得从容不迫。“姑娘误会了,我可没有这个意思。”说罢他把话锋一转,仿佛一把利剑瞬间出鞘,“不过,我倒是想请教姑娘,为何认为台宁比邑阳更适合作为与安庆开战的起点?”
我心中一紧,但面上仍保持镇定,不紧不慢地跟他解释起缘由,试图用冷静的语气和合理的分析来掩盖内心的忐忑。
“自然是因为台宁与建平的兰陵只有一街之隔,建平的大军压境,更容易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还有,台宁位于安庆国的北边,而安庆的国都则在南边。因此,就算安庆那边要出动神武军来抵御进攻,也为时已晚。最迟不超过明日傍晚,你定能拿下至少三座城池。” 说着我还颇为得意地伸出三根手指冲他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