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丝线在半空中凝结,
寄生虫般蜿蜒曲折渗入陆齐的体内。
槐舟很期待这位折磨了自己和弟弟近二十年的弑神会头头脑脑露出痛苦——至少绝望的神色。
可是他没有,
他仍是双目赤赤盯着苏方辰的银色棍子出神,
“你的武器很奇怪,你是从哪得到它的?”
身为施术者,
槐舟对【抑郁傀儡】操控血肉的痛苦极为清楚,
这种堪比在每个毛孔动手术的情形,
陆齐无动于衷也就算了,竟然还能谈笑自如。
眼见自家姐姐神色复杂,
槐行略微靠近些,
“姐,他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槐舟顿顿声,
“…但没有异常,才是真正的异常。”
躲闪不是乌鸦的风格,
苏方辰并没有回避陆齐过于执拗的目光,
只单单一句,
“别人送的。”
无形丝线排布完毕,
陆齐身躯开始触电般痉挛。
傀儡师手指微张,额头已满是虚汗。
——他虽身受重伤,但【灵】恢复力依旧惊人。
哪怕是全胜状态的槐舟,也没把握完全控制住他。
“我看看能不能短暂操控他的精神…”
槐舟紧咬牙关,唇角微微干裂。
苏方辰冷眼相待,
只驱使三途靠近了些陆齐的头颅。
也是这时候,
终于有些胆大的弑神会成员包围过来,试图看清接连坠落的黑影眼下的情况。
但回应他们的是另外两只尸兽的幽幽凝视,
利爪张开,怪兽咧开嘴角流下浑浊的唾液。
但这帮疯子也不是吓大的,
越是危险的场合,越能激起他们的骚动。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要么赢得快,要么死得快。
高大男子大阔方步走到怪兽面前,
饱含劲力一拳指指打向尸兽脸部。
呼呼——嘶!
沾染灰尘血迹的利爪轻描淡写一挥,
方才劲肌分明的手臂迎风而断。
男子大叫大骂着捂住伤口,
尸兽嗜血本能却当先一步取代了槐舟【固守原地】的指令。
内脏包裹着血液从男子腹部流出…
扑哧——血液喷溅声此起彼伏,
最后归于一声声低缓似破风箱的叹息。
被鲜红激发血性的不只怪物,
好几个人也张狂着走上前来,想趁怪物进食时偷袭。
另一只怪物扑食得很有分寸,
恰到好处地拦在人群腰部。
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开心不起来,
槐舟左手指诀打颤,
嘴唇凝结的鲜血顺她细瘦下巴滴到手指上。
槐行面露担忧,
“姐…你还好吗?”
傀儡师紧皱眉头迟迟不回话,
眼见自家姐姐这样,槐行连忙凑上前去,
刚要拉她的手,却被槐舟狠狠抽了下。
她双眸赤红,声音全不似平时那般戏谑自然,
“滚远点!别耽误我正事!”
槐行很清楚自家姐姐的脾气,
见她这副样子不但没有被训斥的愤怒,反而又朝前走了两步,
“姐,你怎么了…”
槐舟眸中赤色略微黯淡些许,又逐渐燃起,
这短暂的冷静只够她简单解释原因,
“我能感到…那群丧尸的攻击欲望……”
苏方辰眼眸微抬,
黑气从周身渗出,
浓郁且森寒的杀气,如同荒原上的狼烟,
警告着那些躁动的弑神会成员。
他们的目光纷纷被苏方辰阻拦,
几经犹豫最终选择了终止在黑幕外。
槐舟此时已经疲惫不堪,
操纵傀儡的细致程度也在逐渐微弱。
她知道,只有替苏方辰问清那些人的去向,
她才有足够的资本仗势要挟陆齐说出他控制自己弟弟的方法——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人总归不是铁打的,各有各的痛楚与脆弱。
槐舟能感觉到陆齐的精神也在虚弱,
但速度远没有她状态下滑的快。
苏方辰自然察觉到这一点,
但很多事他帮不上忙,
这人间怪诞离奇,复杂程度远超生死。
陆齐闭上了灼灼的眼目,
握持剑刃半跪在地上,
白衣幡然若雪,却染了淤红。
他体内的【灵】与槐舟的厮杀到一处,
可毕竟主战场是他身体,
他承受的比想象中还要多。
一声沉闷响动,
陆齐手中剑柄一顿,
槐舟五窍出血颓然后倒,虚弱身躯轻轻靠在槐行肩头。
陆齐再度睁开眼睛,
他望向不远处那个眉宇仍存恨意的女孩,
却不像在凝视仇敌,更像在看不成器的他家晚辈,
“明明丧尸的血性是强化【抑郁傀儡】最好的催化剂,不去好好利用这股复仇的愤怒,竟然拼了命抑制它,愚蠢…”
槐行面色一怒,
刚要上前却想起怀中的姐姐,
只得出言讽刺,
“为了力量,放弃一切人性肆意屠杀。那跟野兽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
陆齐颤颤巍巍站起身,
“野兽没有人类的头脑,是被力量掌控的奴仆。而真正的人,会主宰手中的力量。情绪和欲望,都只是工具而已。”
说完这话白衣男子直勾勾盯着苏方辰,
“乌鸦,你佐证了我的观点。果然只有放弃一切无谓的情感,才能获得真正的力量。”
苏方辰盯了他一会儿,
“你错了。”
“我错了?你们都在说我错了…”
陆齐周身剑气再度迸发,
锋锐劈打在四周黑色墙壁上,
发出尖锐的金属刺抓声。
苏方辰眼底符文闪烁,
那充沛的【灵】在他身边转瞬归于无形…
“【厌灵系】的能力吗?”
乌鸦没回答他的话,
只轻微挑眉,
“再打一架结果不会变的。”
“那可不一定。”
陆齐手指一荡,
掌心顷刻弹出一道血口,
他驱动【灵】浸润剑胚,
那白色玉石状胚胎逐渐开裂,
血色纹路裹挟冷光喷涌而出。
直至白烟散尽,
风尘中矗立无格无鞘一柄白剑。
没有多余的纹理装饰,
放在那里甚至平庸的有些不起眼。
陆齐持柄如手,
本显锋锐的气度也随剑刃平复下来。
苏方辰扭转三途,
侧眸盯了那古朴剑刃一会儿,
“如果你用它,我不能保证不杀了你。”
陆齐俯身笑意渐深,
“这正是我想要的。我在很多人那里听说过你,无法逾越的巅峰是吧。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我打败你…就算得上天下无敌了?”
回应他的只有三途嗡鸣,
和一阵远胜方才的劲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