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尔见过死亡，她感受过心痛。
当她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复仇的时候，杀死那么多人的伊戈尔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她深刻的知道自己就是在犯罪，那血腥残忍的手段是不应该的，也是不必要的。
可她就是这么做了，忍耐着内心的煎熬，为了复仇。
奇怪的是，当她的行动屡次成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时候，内心里却也没有一点报复的快意，反而是越来越煎熬。
“不要再探究了，你的本性就是如此。那些人让人类无法接受魔族的存在，你分明只是被变成魔族的人类，却完全成为了魔族的立场。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彻底转变呢？”
“因为我就是我自己，我只站在自己这一边。”
“这就对了，不管是人类，还是魔族，只站在自己这一边是没有问题的！你重要的亲人早就不在了，你的好朋友也都被人类杀死了。你是孤身一人，那么有什么犹豫的呢？”
“你闭嘴！这不对，并不对啊！不是还有人愿意相信我吗？降魔法国里的人，不管是人类还是精灵，她们都愿意给予我一定的信任。难道我不该回报这份信任吗？”
“你有回报，你有！曾经的你为了保护人类付出了多少？结果换来的是什么？不过是那些人类的恐惧和疏远罢了！你就是你，你没有变过，我也没有！我们都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可是就要遭受到他们的迫害，凭什么？你到底有没有问过自己，凭什么？”
凭什么。
伊戈尔回忆起一切，她从小到大的回忆，意外的没有什么事情是后悔的。
“我没有做错过什么大事，一直都是随波逐流。虽然也因为我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但是现在的我带有目的来到了这里，这个降魔法国是我重要的一站。如果就为了一点力量背叛初衷，我绝对会后悔。”
伊戈尔的这个想法让她内心里另外的声音愤怒不已。
“你这个蠢货，简直是蠢货。雪音已经被神族杀死了，现在的降魔法国，根本没有为了雪音复仇的意思。你的敌人在南方，他们就稳坐在那里，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逃避吗？和以前一样逃避责任吗？再在降魔法国待个几百年，和以前一样安然度日吗？正是因为你的目的，才更加需要力量。”
为了自己的目的去做什么事情，哪怕是杀人，杀死无辜之人，也要达成目的。
这似乎也没什么错。
但，却，不能恩将仇报。
伊戈尔有自己要坚守的底线，虽然之前一直忘掉了，可是在她回忆起来之后，一波波冲向大脑的杀意就完全无法影响到伊戈尔了。
“我和降魔法国本来就是互相利用，背叛降魔法国或许也是一条路，但绝不是现在这个阶段就该去做的。不过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够影响到我？难道你是魔气之中衍生的意识吗？”
将能量全部集中起来。
一点一点的搜查自己身上不好的地方。
“嘿嘿！你在找我？没用的，我就是你，我只是你更深层的想法罢了。现在的你无法理解的事情，未来肯定可以理解的。我能够等下去，因为只要你活着，我就会一直存在。”
“故弄玄虚。”
伊戈尔果然没有找到它的位置，但是周围的场景却逐渐的回来了。
“终于重新掌握身体的控制权了吗？”
本来这样想的，但伊戈尔却感觉有些不对。自己一直可以控制身体，不过是因为一个诡异的念头没有动而已。
这是自己的选择，对抗那个念头，而不是一时冲动的真去那么做。
“感觉怎么样？你突破了吧。”
西泽走过来。
伊戈尔抬头看了看天色，虽然还是黑暗无边，但她也能够计算出自己刚刚站在那里足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嗯，是突破了，但是怎么说呢？刚才我的身上有发生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吗？”
伊戈尔不太会描述那种状态，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和另一个意识对话。
“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这是突破之后的正常状态。”
西泽突然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气。
“你在做什么？”
看到西泽大口呼吸，感觉现在西泽反而有些不正常的伊戈尔问道。
西泽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伊戈尔杀劫的事情，可是她决定说了，不管伊戈尔有没有渡过杀劫，她现在都已经是超越者，成为了超级强者，甚至有可能获得十阶水准的力量。
和自己、法尔维等同，甚至还可能比自己更强。
魔族提升实力的手段真的这么容易吗？那么魔王到底要强大到什么程度啊。
这么一想，能够轻易杀死神境强者的雪音，或许不会有和自己一样的心理状态吧，因为那个雪音根本不会畏惧什么神、魔，或者绝对的力量。
“有些事情想要告诉你，伊戈尔，你还记得刚才你都经历了什么吗？”
伊戈尔简单回忆了一下说：“在进入血狂状态的时候，我对周围的感知是很敏锐的，也知道我身体的大致行动规律，只不过无法控制它的行动，只能用我的意识去引导它攻击的目标。在你削弱了大量的魔气之后，我就已经控制回了自己的身体。可是不知道怎么，我突然有了一些不好的感受，仿佛我一时冲动想要去做什么坏事一样。好在那种冲动现在我已经压制下来了，只不过费了很多时间。所以我才会问你，刚刚我傻站着不动，是不是有什么异常状态发生。”
西泽点头，确认了伊戈尔说的话都是她主观感受，并没有什么隐瞒。
于是她解释说。
“简单来讲，你经历的是普通人都会有的经历，但你曾经是人类，转变成魔族之后，力量获得的方式实在是太简单了。只是生存就会增强力量，甚至凭着吸血苟活几百年就获得了八阶的实力，所以你略过了很多一般人没有走过的阶段。包括你无法控制的血狂，恐怕勤加锻炼之后，也会变得能够控制吧。”
“这些我都知道，也能够理解。”
伊戈尔小时候学习魔法天赋就不错，她知道修行的艰苦，只可惜还没有修炼出什么门道就已经被感染成为了血族。
“但是你不知道的是，要做到什么事情其实很简单，艰难地是内心的选择。因为有了强大的实力，就忽略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被力量本身迷惑，从而做一切事情优先选择依赖自己强大的力量，这才是最困难的地方。也就是说，你要控制的力量可以听从于你，但是你是否能控制自己肆意使用力量的内心。”
“这一点我也可以做到，这几百年来我……额……”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伊戈尔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冲动究竟是什么。她渴望再次得到那种力量，吞噬掉那种血液，白发精灵族的脸孔、身材、神态一一回忆起来，这让伊戈尔有些呼吸粗重，忍不住现在就想去将它吸个干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魔吗？”
意识到了这一点，伊戈尔瞪大了眼睛。
果然是心魔。
“的确是心魔的一种，但是它是最原始的冲动，人类自己定下的诅咒，无法逃离的诅咒——杀劫。你就是因为杀劫的影响，才会有这样的冲动。”
“原来是这样，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没关系，我能挺过去。”
伊戈尔闭上眼，擦了擦汗水，她刚刚意识到在短时间内陷入那种冲动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不，这不是主动克服就能够解决的问题，伊戈尔，你需要一个强烈的信念才行。如果没有这样的信念，你就容易随时陷入其中。伊戈尔，杀劫是人类本身就该有的东西，但是因为人类还拥有其他更多的情绪牵制着，所以不会轻易的沦陷。更多弱小的人会恐惧杀戮，就是因为他们有着更多复杂的情绪才会如此。越纯粹的人就越容易陷入杀劫之中，所以我对你才有些担心。你如果一门心思的克制杀劫，这或许反而会让你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听到西泽说的话，伊戈尔依然可以理解，但她却也陷入了迷茫。
“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她没有什么时候体会过这样的绝望。
“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这两条路都不好走。”
西泽竖起两根手指，然后说，“也不只是这两条路，只不过就我所知罢了。其中一条路就是沦陷进去，但要自己选择目标。就和你的血狂一样，你将明确的恶人，或者自己的仇敌当做目标，用以宣泄杀劫。但这样有一个坏处，就是杀劫不会得到控制，反而会越发滋长，很可能你的精神会反被侵占。
另一条路则是坚定自己的信念，彻底掌握杀劫。想象一下你的未来，如果你有一个绝对强大的目标，为了达成那一时刻不得不隐忍，那么你或许就能隐忍下来。因为你的寿命近乎无限，你可是血族。”
“你也有过杀劫吗？”
“现在依然有，我说过，那是我们人类无法摆脱的劫难。不会沦陷其中的人未必能变得更强，但是沦陷其中就绝对会变得悲哀。”
听到西泽这么说，伊戈尔调整着呼吸，她看向了西泽。
“对了，你也是认为雪音还没死的人吗？”
“是的，我认为她没死。”
西泽没有对伊戈尔的转移话题感到惊讶。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雪音的确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她的存在了。你会怎么办呢？要去复仇吗？对那些使徒。”
突然抛出了这个话题，伊戈尔觉得自己果然是有些冷漠和残酷的人。
但为了自己，她必须要知道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