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咿呀的,像初生婴儿。”贾深深说。
胡嘉一一愣:“哇,这个比喻,真的很有深意,随着手指慢慢不再受伤,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第二次生命渐渐明朗清晰起来。”
贾深深:“恭喜你了。”
胡嘉一:“退掉房子,买了回国的机票后,身上还剩200美元,我买不起任何好衣服,也没钱染发做发型,只能在迪卡侬买了件九块九的白色连衣裙,又去唐人街花四十块剪了头发,收拾好一切,我重新回到曼哈顿海滩,最后看一眼,这次身体里没夹东西。”
贾深深安慰道:“以后别回去了,还是咱们国内好。”
胡嘉一:“没错,还是国内好,走在路边闻不到那种又酸又臭的大麻气味,凌晨四点可以陪着打烊的小果去吃烧烤,不用担心被枪击,警察叔叔找你问话的时候特别礼貌,不会一言不合直接掏枪打光弹夹里的子弹。”
贾深深喝了半杯茶安慰胡嘉一说:“别想那些伤心往事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胡嘉一轻叹一声:“我自然明白活着就好,我回到国内,在海关被卡了十六个小时,因为资料档案里明明白白写着,在北美因吸毒过量被送医,并被学校处分,当时我一年没沾毒,尿检肯定过得去,但毛发检测还是让所有海关工作人员集体用防贼一样的眼神审视着我。”
贾深深:“我记得,毛发检测能查出两年内有没有吸食过毒品?”
胡嘉一:“没错,落地的时候,工作人员看我这戴口罩都遮不住的美貌,背着小提琴,还是伊斯顿音乐学院毕业,都特别礼貌的跟我打招呼,其中还有个特别帅的没上班几天的弟弟想要我联系方式,被旁边小姐姐特别没好气的骂了一顿,嘲讽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自己。”
贾深深笑着说:“没错,一个航空公司的地勤小哥,确实和你这个伊斯顿音乐学院学成的天才小提琴手差距太大了。”
“哎!”胡嘉一哀叹一声,“自己铸成的错,每一分每一毫都得自己来偿还,原本他们都围着我有说有笑,但看到我档案里写着在北美有吸毒史的时候,立刻像躲瘟神一样散开了。”
贾深深:“这,也不能怪人家。”
胡嘉一:“不怪他们,怪我,怪我啊,我永远忘不了他们的眼神,前一秒还对我充满仰慕,下一瞬立刻变为发自骨子里的厌恶和嫌弃,像看着路边脏兮兮浑身流脓的乞丐,不,看我的样子比看乞丐还嫌弃。”
贾深深:“华夏是世界上禁毒最严厉的国家没有之一,他们免不了会如临大敌。”
胡嘉一:“先前对我百般献殷勤的小帅哥立马退开三米远,一手紧紧按住腰间的警棍,对我厉声斥责,要我把所有行李放到检查用的台子上,双手抱住头。”
贾深深:“这对你而言,是种极大的羞辱吧。”
胡嘉一:“不仅如此,三名女工作人员像是给自己打了半天气,才终于下定决心,走到我跟前对我推推搡搡的,命令我去往一个小黑屋。”
贾深深问:“是贴身检查吗?”
胡嘉一点点头:“除了贴身检查外,之前的小哥还呼叫支援,武警同志又把警犬牵回来,对我的行李进行二次检查,虽然入关的时候已经查过一遍。”
贾深深安慰胡嘉一说:“往好的方面想,回国对你而言其实也是一番试炼。”
胡嘉一:“怎么讲?”
贾深深:“偶像剧和爽文里,霸总的第一章永远是回国,回国途中或是落地机场,总要发生些小插曲,你和他们一样。”
胡嘉一狡黠一笑:“你还真会撩女孩子的心,要是这样想,我还真稍稍平衡一些,只不过进到那个小黑屋后发生的事情,是我不愿再回首的屈辱。”
贾深深:“能感到屈辱,正说明你不仅从生理上战胜了毒瘾,还战胜了心魔,染上那玩意儿的人,发作时候没有一丝人性,敢拦着他嗑药的人,哪怕是父母至亲都能杀害,为了筹集毒资,更是什么灭绝人性的事儿都能做,根本不可能有羞耻这种观念,你正是做好了一切准备,誓要和过去决裂,才会对那个场景终生难忘。”
胡嘉一:“你说得对,若真是无可救药的瘾君子,对那种场面根本不会有一丝羞愧,我和他们不一样,当时是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贾深深:“我从小是乖宝宝,连架都没打过,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呢?”
胡嘉一托着下巴说:“一个没有窗子,顶上一盏大灯,照明直射的小黑屋,很像电视里的审讯室,但我没有座位,只能站着,三名女工作人员坐在距离我三四米的地方。”
贾深深:“她们要你做什么呢?”
胡嘉一:“她们命令我,把身上所有的衣服,一件一件脱掉,脱下的每一件要按照顺序放好,随身的所有物品也要按顺序一件件放好,由她们挨个检查。”
贾深深:“就全部脱掉?一丝不挂?”
胡嘉一:“不仅是衣服,还命令我把发夹都摘了,背过身去让她们检查头发里面。”
贾深深:“是担心你在长发里夹带些物品吗?”
胡嘉一:“是的,她们像鉴定文物一样检查了所有物品,腰带扣拆下来查看,衣服上的扣子用特殊仪器一个一个的查,鞋子拆掉鞋垫,并用仪器扫描鞋底和鞋跟,先后对我进行了尿检,血检和毛发检测,还有,还有。”
贾深深:“还有什么?”
胡嘉一:“有女工作人员像肛肠科和妇科医生一样,用手和仪器探查了我体内。”
贾深深:“不要怪他们,禁毒最严的华夏一向如此,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我们的人民不受毒害。”
胡嘉一:“我当然不怪他们,我只恨自己,但是还有。”
贾深深惊讶的问:“这已经很严苛了吧?竟然还有吗?”
胡嘉一:“这才是真正令我感觉屈辱的。”
贾深深刚想问,安玲溪发来消息:“你还有五分钟,我们已经上车等着了。”
虽然他转向胡嘉一问:“你说的真正的屈辱,到底是什么?”
胡嘉一瞟了眼他的手机屏幕问:“是他们在催你吧?”
贾深深点头道:“没错,司机师傅已经在楼下了。”
胡嘉一站起身:“我们一起出去吧,我送你到电梯口,自己也透透气。”
贾深深:“好的,一起走吧。”
说着扶起胡嘉一走向外边,她已经喝了很多酒,但行动完全没有影响,显然酒量很好。
走出酒吧,贾深深问:“那后来呢?工作人员到底要你做了什么?”
胡嘉一忍不住流出泪来:“我被要求脱掉所有的衣服,身上不能留下任何一片布,我苦苦哀求,能不能让我戴着口罩,现在的面容识别技术很先进,戴着口罩完全不影响。”
“这没得商量吧?”贾深深问。
胡嘉一点点头:“没错,我只能哭着,把口罩摘了。”
贾深深皱眉道:“说到这个,我也特别好奇,口罩之下,你的样子。”
胡嘉一:“想看吗?”
贾深深:“说不想,是假的。”
胡嘉一和贾深深已经来到电梯口,这边四下无人,胡嘉一终于敢在他面前摘下口罩,看到下面藏着的脸,贾深深吓了一跳:
“我的天,这!”
她脸上赫然印着两条丑陋的疤痕。
胡嘉一:“很可怕吧,吸上那玩意儿会令人产生幻觉,模糊视觉,周遭世界看起来像扭曲的波谱,并完全麻痹痛觉,据医生讲,我是最后那次吸过量了,在幻觉驱使下自残把脸毁了。”
贾深深箭步上前替胡嘉一把口罩戴回去,并抱住她安慰道:“别想了,都过去了。”
胡嘉一:“他们看着我的脸,像在看丑陋的怪物,一个容貌和心灵都丑陋至极的婊子。”
贾深深柔声道:“别想了,总会过去的,不是吗?”
胡嘉一点头道:“没错,折腾了十六个小时,终于确定我从头到脚每一寸都是干净的,也有一年时间没碰过毒,又联系了我所在地的社区进行重点监控,才终于准备放我走了。”
贾深深:“哦,还得让居住地的社区和派出所把你列入重点观察对象啊,我记得小时候有位邻家哥哥,从小身手敏捷,上过七年武术学校,练就一身飞檐走壁的绝技,回了家都被派出所要求报备,何况是你。”
胡嘉一:“整整十六个小时,我一直被各种折腾,只喝了半杯水,没吃任何东西。”
贾深深:“但你没问题,他们总会放你过关的。”
胡嘉一点点头:“没错,最后终于要放我走的时候,最早想问我要联系方式的小哥哥帮我拿了一份他们的工作餐,我能看到他眼睛里像是失恋一般,对我失望透顶。”
“‘吃饱了回去好好生活,重新做人。’这是他最后留给我的话。”
贾深深最后安慰胡嘉一说:“你现在不是做的很好吗?我们的日子都还长着呢,我保证,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来看你的。”
胡嘉一娇羞的说:“记好你说的话,可不许骗女孩子。”
贾深深:“我保证。”
胡嘉一有些支吾的问:“那个,你马上要走了吧,最后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