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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言慢慢走出琉璃宫,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说,才能让蓝臻弃近道而改远路从峪山入境。

多时相处下来,卿言也多少摸到了些蓝臻的脾性,除了嘴上轻佻,便是好酒了。那日在花满楼斗酒后,卿言无意中得知,这昭王殿下将她配制的佳酿都悉数要了去,据说还询问过配方,只是不得而知便作罢了。

“坠儿,我们去潇湘苑调酒,”卿言眯了眯眼,“顺便去把昭王殿下请来。”

蓝臻被坠儿领进来的时候未见人影先闻酒香,肚里的酒虫顷刻之间便涌了出来。

潇湘苑的花园里此时鸢尾飘香,临花池的石桌旁,卿言正手持青花壶往一个式样怪异的精致银器里倒酒,忽高忽低,时缓时急。石桌上还摆着七种不同颜色的瓷瓶,卿言从瓶中倒出各色液体,按量倒入银器,再摇晃混合。

七色瓶里是调酒的七种配料,是卿言在这个世界发现的,比起前世那些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拿起银器到鼻尖嗅了嗅,卿言觉得不够分量,又往里倒了些乳白色的液体,再嗅了嗅才满意的将银器扣上盖紧。

将银器握在手中反复抛起摇晃,卿言学着前世花式调酒的样子尽量将动作演得花哨又奇怪,果然引起了蓝臻的兴趣。

“你这是……在干什么?”蓝臻像好奇宝宝一样凑了上来。

还未让他走近,卿言就将手里的银器扔给他:“接着。”

蓝臻转腕一接,便学着卿言的样子将它摇来晃去,觉得还不过瘾,竟然将它当成杂耍,肩顶、肘托、胸推、膝抬,玩的不亦乐乎。

“行了,还给我。”还没完没了了。

蓝臻一抬手,银器稳稳落在卿言掌中,卿言略惊了一下,不想蓝臻的身手竟如此稳妥。

……比起江湖人士扔暗器的准头和力度都不遑多让。

卿言见过思承这种护卫型的江湖功夫,也见过宁远那种武将型的沙场功夫,宁远教过她如何分辩。所以,今日蓝臻露的这一手卿言倒觉得像江湖套路。

“不想昭王殿下竟还有这般身手。”卿言将银器拧开,酒香顿时四溢开来,惹得蓝臻又近了几步。

“你是如何做到的?”蓝臻凑到桌前端起特制的水晶酒杯,杯中是卿言刚倒进去的乳白清透的酒液,“既有拈花醉的醇品又有蒸香的沉厚,却还不乏果香,且香味不似层叠倒像层出,一香套一香,不混不单,浓烈而统一。”

“我尝一口看看味道。”蓝臻迫不及待的品了起来。

“等等,”卿言拦住他,从手边挑了一朵宝蓝的鸢尾插在杯中。

“好了,喝吧。”

蓝臻愣愣的看着这朵鸢尾,忽而一笑,将鸢尾捏在指中,饮尽杯中酒。

“好酒!!”蓝臻眯着眼,满是赞叹之色,“味,留曲而悠长,不灼不妖,不辣不辛,绵甜柔顺,香润平衡。竟能将拈花醉和蒸香如此水乳交融,你是怎么做到的?”

“峪山之中有一种花叫合欢,取此花花汁与此花朝露相融便可成为最好的酒料,只可惜……”卿言故意放缓了语气。

“可惜什么?”蓝臻果然急了。

“可惜我这几瓶配料是陈品,若是用当日鲜品,这酒的味道怕是还要胜出三分。”卿言说得轻飘飘的,勾着蓝臻的馋虫。

“这好办,我们从峪山入境南夏,届时,就请长公主殿下一展技艺,让我也好饱饱口福,如何?”

蓝臻倒是替她出了个正中下怀的好主意,只是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有些别扭?

“我们?”卿言挑眉故意说,“你回南夏,我去做甚?”

“做甚?你想做甚我可不知,不过,你若是不想送我,今日就不会把我叫来这里,想利用我掩人耳目去峪山,虽然我不知你用意何在,但举手之劳而已,我还没那么小气,不过,但求美人素手一佳酿。”蓝臻竟还记得那日在花满楼的闹剧。

既然蓝臻一语道破,卿言也不藏着掖着了:“合欢花是假,去峪山是真,美人素手一佳酿……管饱,如何?”

“成交。”蓝臻欣然应允,“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说。”就知道他没那么好说话。

“从今天起,每日一壶新品。”蓝臻将喝干的酒杯举到卿言面前,“直到我回南夏。”

调酒这种事可是要看心情的,这无知的家伙居然当成批发,果然成不了酒仙只能是酒鬼。

卿言咬牙切齿的应承下来。

这个蓝臻,送出一分便要得三分,不去当奸商真是可惜了。

“明日出发可妥?”卿言问。

“你说了算。”蓝臻拿起剩下的酒,走了。

石桌上余下的配料还不少,卿言想了想,这三十余天宁远养伤而未让他沾半点酒,宁远也是爱酒之人,今日倒是可以让他解解馋。

调了一份烈的一份温的,烈的着人送去云轩处,温的让坠儿送去宁远处,给他带话:昭王允了。

“思承。”

“在。”

玄衣男子突然闪现。

“让思悠思悟准备一下,明日护送莹华公主回她雍州的封地。”她要启程去峪山了,莹华自然不能留在这儿了,把莹华偷出来的事虽然父皇睁只眼闭只眼,却也不敢太放肆,放任她在外玩儿。

“是。”思承倒是合格的暗卫,亦无多话。

“对了,思悠思悟谁的功夫比较好?”卿言突然想起之前答应莹华帮她搞定季显的事。

“思悠更胜一筹。”

“她与季显季大人相比呢?”

思承眉头紧蹙,顿了片刻才回答:“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这是什么回答。

卿言抿嘴一笑:“放心,死不了,季显他不敢,去吧。”

“是。”

“思承,以后在我身边不用藏身,在明处便可,还有,去换身禁中侍卫的常服。”这样的话,自己的一些私密事件就不会有被人偷窥的感觉了。

“是。”

很好,说什么听什么。

今早跟宁远和云轩商议的事,卿言觉得还需听听宁老将军的意见。

着人通报,卿言被内侍领进景祥宫,此时,宁老将军正与他的副将,神武将军赵申阳商议军政。

“长公主殿下。”二人同时叩首。

“二位不必多礼。”卿言虚扶二人,缓缓踱到客座上坐下,“赵将军,我与老将军有事相商,你且先退下。”

“末将告退。”赵申阳退出书房,把门关上。

“公主何事,须得如此谨慎?”

赵申阳是骠骑将军赵驰的长子,宁老将军的心腹,绝对可信之人,公主如此要求让宁老将军立即全神贯注起来。

卿言也不含糊,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包括秋戎送来的工匠,包括峪山的铁矿,包括那只锋利无比的箭簇

……还包括她的想法。

宁老将军听着,思虑了半晌才谨慎开口:“公主是否已上书皇上?”

“工匠和箭簇的事已着傅大人以我之名义上书父皇,至于峪山铁矿……”卿言琢磨了片刻用词,道:“我把一半给昭王了。”

“什么?”宁老将军惊得从四鼎方正椅上站了起来。

“老将军稍安勿躁,”卿言淡淡开口,“昭王答应,若是我大齐与秋戎开战,他绝不来添乱。”

听了这般承诺,老将军看着卿言,又慢慢坐了下来。

“他可还有其他要求?”老将军果然犀利。

“若是司徒焕趁乱私自行动,我应允昭王让他有来无回。”

“哼,这个昭王还真是阴险狡诈。”宁老将军气得一掌拍在身边的茶案上,茶碗都震翻了,掉在地上。

下人们在门外听到瓷碎的声音,又不敢擅自闯入,只得轻轻敲了敲门。

“都退下,无事不得来扰。”宁老将军声线威严,吓得众人赶忙做鸟兽散。

“若是允了昭王,我大齐就与南夏的司徒一族结下大仇了。”宁老将军蹙着眉。

“我只允了昭王,若司徒焕来犯,我便让他有来无回,没说一定要杀了他。”卿言虽未将话言明,想必老将军也听明白了。

司徒焕长期屈居李慕青之下,一心想争位,司徒家的这一代族长恭谦谨慎,不愿逆了龙鳞,不仅不为他争取,还几番斥责,以司徒焕恃才傲物的性子早就不满了,所以……有来无回的方式有很多种,谁说只有死路一条。

“此去峪山,途中凶险,公主还是着宁远陪同才妥。”

“不,老将军,上阵父子兵,宁远应该跟您走。”卿言接着说:“以工匠之事来定,此次秋戎称臣怕是阴奉阳违,所以秋戎态度不改,一场大战便避无可避,如今边境守军主力仍是宁家军,老将军和宁远若是能坐镇军中,宁家军便是如虎添翼,再加上当初平定流寇时,驻留于西关山边境的三万锐锋营和三万先锋营,以及这次护送我的利锋营,一共十七万精锐,对付秋戎绰绰有余。老将军,十年前,清峡关一役,难道就不想一雪前耻?”

“我已着随州工造令集结随州及周遭州县所有工匠,日夜打造兵器,定让十万宁家军全数装备新淬刃的马刀和箭簇。”

“公主这是要赌皇上对你的信任?”听了卿言一席话,宁老将军脸色微变,“自古帝王皆多疑,公主可是想妥当了?”

本就对新铸兵器一事心存侥幸,老将军如此一说,卿言便再次犹豫不决。

未得皇上许可便私自开始铸造新的兵器,不通过工部及少府监便私下募集工匠,这些若有人曲意上奏,不知父皇又会信她多少?若是有半点怀疑,那么,谋逆之罪便指日可落于她头上了。

再者,几日前李彰武已护送海图入境秋戎而返回随州,利锋营在他驭下,想必他也已经知道营中的工匠被她调走,稍稍打听便知所为何事,那么晋王也一定已经知晓,他必定不会放过这么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将储君与宁家军还有傅家一网打尽。

现下,就真的只能一赌父皇的信任和傅家在朝中的影响力了。

“老将军,只要父皇给我机会解释,我便有把握。”那几日,父皇时而不时就叫她娇娇,流露出的神情绝不是作为帝王平日里该有的。所以,权谋之下,父皇对她这个女儿自是不同;所以,她才敢任性的将父皇的宠妃陷害至此。

即使是八百里加急,父皇对秋戎用兵一事的批奏,这一来一回至少也需七八日,所以,有些事情还需提前准备。

况且,与海图,还有一层窗户纸没捅破。

卿言拜别老将军回到琉璃宫的正殿找云轩,却见云轩趴在桌上,手边还有一只掉了盖儿的酒壶。

“怎么回事?”卿言询问殿中伺候的内侍。

“公主着人送来美酒,驸马高兴多喝了几杯。”内侍战战兢兢的回答。

“去端碗醒酒汤来。”卿言一边吩咐一边让人把云轩抬到床上。

卿言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问过云轩的酒量,今日调的这壶酒确实有些烈,本意是让云轩尝尝鲜,不想他酒量过浅,竟喝醉了。

卿言失笑,不是谁都像她一样体内两种解酒酶都异常发达,可以千杯不醉。

内侍端来醒酒汤,卿言捧着它站在床边,突然发现让一个严重的问题:让醉得人事不醒的云轩喝醒酒汤无异于天方夜谭。

卿言叹了口气:“拿下去吧。”

转身准备离开,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驸马醒后让他把醒酒汤喝了,就说是我吩咐的。”

自己配制的酒卿言知道分量,若是不喝王太医特制的醒酒汤,明日怕是会头疼一整日。

卿言突然觉得,王太医如此圣手,应该跟着宁远随军问诊,而不是留着她身边配醒酒汤和看些鸡毛蒜皮的小病。王太医得知有机会一展他所长之外科,便欣然接受了卿言的派遣。

“老太医,宁老将军和宁远就交给您了。”

“公主请放心,老臣定竭尽所能保两位平安。”

出了正殿,卿言正碰上莹华来找她撒娇:“卿言姐姐,我不要回去。”

“也行,我明日便帮你准备嫁妆,正好可以赶上父皇给你和苏家那个书呆赐婚。”

一听到赐婚,莹华的脸就垮了下来。

“好吧,我回去。”莹华哭丧着脸,“可,卿言姐姐,季显……”

昨日接到调令,着季显即刻返京,而莹华在封地思过的日子还不满,自然不能跟着回去。

“姐姐答应的事何时不妥过?”卿言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且安心回去,姐姐自有办法。”然后靠近莹华耳语了几句,莹华立即笑逐颜开。

翌日,莹华公主低调启程,身边仅带护卫十余名,可一路惊险不断,全靠季显护驾及时才避免公主受惊,到了封地后,莹华立即上书父皇,陈情季显留下的重要性,隆庆帝竟同意了。

而季显这边,当公主第一次遇刺时他伤了刺客,而第二日便见到思悠同一处有受伤包扎的痕迹,便知晓了内情,却默许莹华公主的这种行径,对后来取消调令也就不惊讶了。

季显便留在雍州封地,继续陪着这位对他有别样心思的莹华公主,而公主对他的种种,他亦渐渐乐得其中。

只要搞定了季显的心,其他便可徐徐图之了。莹华记得卿言姐姐的嘱咐,不急不躁,季显便是她的“囊中物”。

“公主,不行,不行……你先下来……”

“我说行就行,快。”

季显的手托住莹华的腰将她往上推了推,莹华还算灵活,踩在树丫上用力一蹬又上去了几分。

“再推。”

再推?季显望着莹华的小翘臀有些为难。

“快呀!”莹华不耐烦了。

季显咬了咬牙,手落在莹华的小翘臀上,把她往上又推了几分。

“托稳点,马上就够着了。”莹华奋力的伸长自己细小的手臂,把还未长出羽翼的小雏鸟放回窝里。

季显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是烫的,却又不敢挪开,整个手臂都僵在哪里,继而连身体都僵硬了。

“好了,放我下来吧。”莹华满意的拍了拍手。

没人回应。

“季显,可以放我下来了。”莹华纳闷,刚刚还恨不得把她从树上扒拉下来的季显,怎么就不出声了。

“季显……”莹华小心翼翼的低头往下看,季显似乎在发呆。

莹华想拍他,结果身手太钝,直接往下滑去。

手上的重量突然消失,季显立即回过神来,飞身一手抱住公主的腰,一手横在她胸口,足尖一点,稳稳落在树下。

莹华吓傻了,落了地才舒了一口气,可季显却心有余悸,半天也没松开她。

这样的近身贴近实在太暧昧了,莹华看了一眼横在自己胸前的铁臂,用手指戳了戳,转头对上季显黑亮的眸子。

“软吗?”

“啊?”季显这才反应过来,腾的一下就跳开了,而且是好几步远。

然后俯身单膝跪在莹华面前:“事急从权,请公主恕罪。”

“软吗?”莹华根本不理会他的请罪,只执着于这一个问题。

季显怔住了。

季显的失态莹华都看在眼里,原来季显对她还是有几分心思的,她狡黠一笑:“季显,你这般轻薄我,这辈子都别想逃了。”

然后,扔下愣在原地的季显,自己走了。

季显赶紧跟上去,公主的话让他心里又多生出几分旖旎来,有些事,或许真的可以肖想一下。

事急从权的事件刚过去没两天,季显又被莹华公主盯上了,存在感如此强烈的公主,让他这个性子淡的人也不得不注视。

“季显,陪我去骑马。”

“季显,我想去爬山。”

“季显,我们去捉鱼。”

“季显……”

“季显……”

季显只想说:公主殿下,您好像是被斥封地来思过的,怎么看起来更像度假来着。

“季显,我喜欢你。”

得,他的莹华公主又要开始告白了。

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该有不一样的回应,因为,公主的那句喜欢让他心跳突然快了不止一倍。

“我……也喜欢……公主。”

“真的?”莹华兴奋的搂着他,这样的触碰已经多次,季显显然习惯了。

“那,亲我一下吧。”

哐当——季显倒地不起,实则被吓的。

锲而不舍的莹华公主和避无可避的卫尉大人。于是,这些便成了季显与莹华公主相处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