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中映出的身影沉默不言,过了片刻之后,染上清冷幽寒的怀玉才身形微动,掀开眸子望向唐瑜,还带着几分留恋和浓厚的不舍。他清透的指尖缓慢摩挲着额头那一点朱砂,却被鲜红茶花衬托得手越发细腻白皙。
唐瑜下意识觉得怀玉这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于是眉心微锁想要开口问,怀玉却轻轻的先开了口:
“好看,我很喜欢。”
带着浅浅笑意的怀玉眼角上扬,还是唐瑜熟悉的温润清和,这几乎让唐瑜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感觉错了。
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扫兴的问问题,于是唐瑜颇为自然的接受了怀玉的称赞,甚至还不忘提一句:
“我从小就画惯了。”
是嘛,他从小画黄符可不是画惯了怎么的。
只是怀玉听见他这话,温和的神情顿时变得危险起来,眯着眼睛透露出几分不好骗:“画惯了?”
轻柔的声音像风慢慢飘过来,意识到不太对的唐瑜立马紧急避险:
“对啊,我画符画惯了,别看我今日是第一回画花钿,但还是能看出这是多年笔墨的积累。”
唐瑜面不改色,有理有据的娓娓道来。
怀玉轻笑出声,总算是解除了危险信号。
只见他不紧不慢站起身,走到唐瑜身边姿态亲昵的挽住唐瑜的手臂,慢悠悠地说:
“今日随我见见我的家人吧。”
“毕竟我们二人已经成婚,总不能这样藏着掖着,像见不得人一样。”
唐瑜点了点头:“好。”
这种无法反抗的事情都爽快的说“好”是最合适的选择。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以何种方式见到怀玉的家人,但又何必在意这么多呢?
唐瑜还没忘记,之前刚勾搭上怀玉的时候,怀玉也曾感叹过一句——
“若是父亲母亲在世,定会以为我逆经叛道,有违常伦。”
其实唐瑜还是非常能理解的,毕竟怀玉出身书香世家,“分寸”两个字几乎可以说是日夜践行,说什么怀玉似乎都不可能选择和男人在一起。
但世上哪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事呢?
也正如当时怀玉说的那样——
“不过若是父亲母亲还在,我遇见你,也无法移开眼。”
“喜欢这种事本来就是随心而为。”
唐瑜嘴角浮上一抹浅笑,随后十分配合的跟着怀玉移步离开。
随着日光渐渐消失,怀玉和唐瑜步入了怀家的祠堂中。祠堂里面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洒在地面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唐瑜入门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但大概是因为唐瑜知晓怀家人惨死的事,所以心中并未感到宁静,反而还有些沉重。
祠堂前的供桌上放着新鲜的花和水果,香烛摇摇晃晃始终未曾熄灭,再往上,便是崭新的密密麻麻的牌位。
除却怀玉,其他人的名字都在紫檀木的牌位上留下了痕迹。
那遒劲有力的落笔入木三分,像是要将那一个个名字深凿入骨,唐瑜只浅浅扫过一眼,便知道那是怀玉的字。
看到怀玉跪下来,唐瑜也没有丝毫犹豫的掀开衣袍双膝跪地。
“父亲、母亲,如今我已成婚,特意带夫君前来与二老相见。”怀玉即便是跪着,纤细的腰身也无比挺拔,他认真专注的望着他父母的牌位,仿佛见到了二老真切的音容笑貌一般。说到唐瑜时,怀玉语气轻缓,慢慢侧身看向唐瑜。
唐瑜见状十分上道的磕了三个头,随后在怀玉许可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喊——
“父、父亲,母亲,我便是怀玉的夫君……”
怎么话说出口这么羞耻?
唐瑜努力压下心头那种怪异的感觉,接着说:“请您二老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怀玉的。”
讲真,此时此刻唐瑜说出口的话并未经过大脑思考,仿佛跪在那里,嘴里那些话便就这么跑了出来。
但不管过没过脑子,唐瑜并不觉得自己那话只是说得好听,或是刻在浮云上的空谈。他想,他也应该是认真的。
可怀玉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静静的看着唐瑜,心里分明清楚唐瑜嘴里漂亮的话听不得,但他仍旧不可避免为唐瑜保证的话感到欢喜,甚至放任麻痹的甜意流淌过心尖。
这样也好。
怀玉垂下眼眸,起身将唐瑜拉起来后递给他几支香。
唐瑜接过后跟随怀玉躬身的动作也鞠了三个躬,而就在最后一拜缓缓起身时,唐瑜抬起眼,却不经意扫过夹在众多牌位中一个未曾写下名字的空牌位。
唐瑜的手轻抖,虽然看不出他神色上有任何变化,但唐瑜心里确确实实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并且,一定与怀玉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