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远森听眼前之人自称是上官家后人时,严肃的面容有了缓和,眼中竟有喜悦之色。
“原来你是上官家的后人,上官一族血脉得以延续,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上官清墨听见这样虚伪的话,不由得眼中恨意加深,握紧了剑柄。
“今日,我便要为上官一族报这血海深仇,你亮出兵器吧!”
冷远森不为所动,长叹一声道:“孩子,你找错人了,你一家六十八条人命并非我所杀。”
上官清墨一听立即震怒:“你带兵屠杀那晚,是我亲眼所见,虽然当时我只有三岁,但我看得清清楚楚,也记得清清楚楚。那张脸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是你冷远森的脸,你休想抵赖。”
冷远森静静地听着他的指控,遥想当年上官一族的灭门惨案,他的脸上满是怜悯之情。
他这表情看在上官清墨的眼中,不亚于猫哭耗子假慈悲,真想冲上去撕开他虚伪的面具。
冷远森曾为朝中武将,一生铁骨铮铮,光明磊落,自然不愿被人诬陷,晚节不保。
“孩子,”冷远森开口道:“这件事确实不是我所为,当年我奉旨前去缉拿上官一族,可我到那的时候,上官一族已经被灭门。”
时隔二十年,再次提起,上官一族被灭门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
冷远森一生戎马为国效力,手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
他成亲多年,膝下却一无所出。自认为是杀戮太多导致,朝堂的争斗也令他心灰意冷,正值国家太平之时,他便递了辞呈。
朝堂没批,给他挂了个闲职。
他如愿的喜抱麟儿,朝堂下了一道密旨,有人密报上官一族有通敌卖国之嫌,命他带兵前往缉拿归案。
事成之后,准他辞官。
通敌卖国之事非同小可,刻不容缓,冷远森带兵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上官家。
他到了现场,只看到满院子的尸体,鲜血横流,血气冲天,无一活口。
竟有人先他一步,屠了上官一族满门,手段极其残忍。
他将此事上报朝堂,希望能查出幕后凶手。
可朝堂却置之不理,不但指责他办事不力,还当场将他革职。
至此,朝堂上的黑暗和险恶,再与他无关。
只是上官一族的灭门惨案,被遗忘了一般,无人提起,无人收尸。
最后,还是冷远森于心不忍,将逝者一一安葬。
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
上官清墨早已红了眼,敢做不敢当,小人行径,好在他有证据,看他如何狡辩。
“杀人凶手的右手手腕上有一条如蚯蚓般的红色疤痕,冷远森,你可敢当场查验?”
话音刚落,冷远森已经利落的撸起窄袖,将整个手腕露出来。为了让他看清楚点,自动走上前来,手腕伸至他眼前,正面反面都翻了一遍。
上官清墨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冷远森的手腕上的皮肤除了松弛粗糙外,天然的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不可能……”仿佛一道惊雷落下,上官清墨抓住冷远森的手腕,仔细的检查,怕他动了什么手脚,顾不得其他,上官清墨直接上手搓。
冷远森很理解他的心情,非但没有阻止,还配合的拿来随身携带的水袋递给他。
上官清墨又是搓又是洗的一顿操作,直至将冷远森的手腕搓的红肿一片,也没找出什么破绽来。
手腕处传来丝丝疼意,冷远森依然没有收回手的意思,还贴心的安慰他,“没事,你尽管查,老夫受的住。”
再搓就要破皮流血了,上官清墨神情麻木的停住,松开,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难道真是他看错了,找错人了?
不,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看错。
那晚,他就躲在院子里墙角处的一口大缸内。透过缝隙,他看得很清楚,身着盔甲的冷远森正好站在光亮处,他在指挥着手下士兵到处杀人。
上官清墨的父亲手持剑刃冲过来和冷远森缠斗在一起,打斗中,冷远森右手的护腕和衣袖被剑挑开,一条类似蚯蚓般的红色伤疤赫然出现在手腕上,触目惊心。
很快,父亲败下阵来,被一刀夺去了性命。父亲临死前,转头看向大缸,冲他摇头。
他躲在缸里死死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任由泪水滑落。
院子里的人哀嚎一片,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冷远森却肆虐的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犹如鬼魅般在夜晚游荡,邪恶又恐怖,听在人的耳朵里,令人毛骨悚然。
那笑声里还夹杂着贪婪和欲望,无尽的贪婪和欲望。
上官清墨紧紧的捂住耳朵,不让自己被这笑声所侵蚀,这笑声已经烙印在他的灵魂里,他永远也忘不了,至今犹在耳畔。
冷远森见他如此,有些不放心,刚要开口询问,就见上官清墨猛地抬头,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急切又坚定的道:“我还有一样证据可分辩,不知你可敢配合?”
“你说!”冷远森毫不迟疑的说道,只要能解开误会,配合一下又何妨。
“那就请你放声大笑!”上官清墨想,或许皮肤可借助什么药物之类的改变去除。
但是一个人的笑声带着他的情绪和欲望,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放声大笑?
冷远森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起来。
一段笑声过后,上官清墨凝眉说笑声不对。让冷远森放开情绪和欲望,多笑几遍。
冷远森也照做了,接下来,各种笑声此起彼伏的在巷子里响起,传开,回荡。
这么多种笑声,却没有一种能和那晚的笑声匹配上。冷远森的笑声里,干净透亮,没有一丝贪婪。
上官清墨的心发凉,难道真的是他找错了人?
冷远森笑的嗓子发干,笑的嘴巴抽筋,笑的咳嗽不止,从来不知道,笑也能这么累,比带兵打仗还累。
为了解除嫌疑,为了能够帮助这个苦命的孩子,累也要接着笑。
停止咳嗽,冷远森喝了几口水,缓了缓,他觉得自己又行了,刚要接着笑,却被上官清墨叫停了。
“你不用笑了,你不是他。”
“孩子,你别难过,也别太着急,我相信会有水落石出那一日的。”
冷远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虽然那个凶手假扮他,嫁祸于他。但往事已矣,他不想深究,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谢谢……大伯!”上官清墨整理一下情绪,顿了顿,终于叫了一声大伯。“刚才霆琛多有得罪,还请大伯恕罪。”
冷远森并未放在心上,他是长辈,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想到多年未见胞弟,冷远森问了冷远垚的近况,得知他很好,也便放心了。
误会解除,也到了两人分别的时刻。
“大伯,傲言……他在流光镇。”上官清墨看着冷远森的后背,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我知道了,你也多保重,告辞!”
两人分别后,上官清墨垂头丧气的走出巷子,来到大街上。
觉得自己愚蠢又可笑,一心要报仇,可连仇人都弄错了,他甚至连真正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报仇!
真没用,他真没用,他如何对得起上官一族六十八条人命,他将来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族人?
“霆琛哥哥……”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