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自己心中宝贝蛋的哭声,贾母腿脚也利索了,拄着拐杖健步如飞的带着王夫人薛姨妈等人过来查看情况。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又是哪个惹着你这个混世魔王了?”
贾母忙不迭搂住了宝玉,连声安抚着这个十几岁的‘小宝宝’。
看看左右无人说话,探春起身,条理分明的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闻后,鸳鸯等一众丫头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么回事啊!
众人心头均是习以为常,只因这也不是一头回了,之前去江南的时候,宝玉见着林姑娘不也是这样子吗?
只有王夫人却不这么觉得。
她冷冷瞥了一眼一旁楚楚可怜的宝琴,心里暗道:不通礼数的丫头!
那眼中冷厉的光芒中似乎要射出刀子,惹得后者连忙往椅子后面缩了一缩。
宝玉朝着贾母怀里瑟缩一二,抱怨道:“老祖宗,我这宝玉有什么用?都说是什么通灵玉,怎么林妹妹没有?宝姐姐没有?琴妹妹也没有?”
他嚎啕道:“依我看,这就是块石头疙瘩,愚昧不灵!什么通灵,都是些骗人的鬼话!”
贾母心疼的拍了拍宝玉后背,还不等说话。
王夫人便急不可耐劝说道:“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口含宝玉而诞,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缘,这说明你以后是个成大事立大业的人!那些凡夫俗子没有便没有,你理会她们做什么?”
她面目焦急,语速急切,一时间面相倒是凶恶了不少,看不见平日的慈眉善目。
这话一说完,饶是以宝钗这种养气功夫,难免面色也流露出不虞。
只是她抬眼一看,贾母似若未闻还在小声安抚宝玉,自家妈妈还坐在一旁傻乎乎的点着头认同,当下心中气恼之余小脸越发冰寒起来。
心里连带着对宝玉的观感,从原本的不喜已经升为了厌烦。
其实王夫人这话虽然暗有所指,但更多说的还是那位东府大爷和贾敏的女儿,没有多少针对宝钗宝琴的意思。
贾瑜和林黛玉这两人在她心里,可真是见之则不喜,闻之则不悦。
贾母低头道:“你这孩子多少听听你娘的话,这通灵宝玉不说别的,怎么也是打出生时候就跟着你,这么久了......”
正想再说,突然听到门前一声铮铮警告:“既然宝玉不想要,我看不如扔了去,免得三番五次的来这么一遭惹人心烦!”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贾瑜穿着一身玄服脸色沉凝,身后跟着薛同父子,正从门外迈步而进。
少年面色严肃目光锐利,唬的众人顿时心中一凛,连原本抽泣着的宝玉声音也低了下来。
贾瑜先介绍了一句:“老祖宗,这是薛家二房的薛叔父和蝌弟,特地来拜见老祖宗。”
身后二人也跟着他的话朝贾母行礼拜见。
贾母忙不迭道:“好好好,快坐快坐,这一路上辛苦你们了。”
老太太之所以这么急着接话,就是想把话题从宝玉身上牵走。
只可惜贾瑜可没有打算放过对方,自己出征离家在即,正好借此警告一下府里某些人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他面色阴沉不怒自威,冷声道:“宝玉我问你,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还不等对方说话,贾瑜警告道:“你最好如实说来,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若是有一个和你说的不一样,别怪我棍下无情!”
贾母眼皮一跳,插嘴道:“什么棍啊棒啊的,说起来怪吓人的。”
贾瑜神色淡淡:“是二老爷公干之前,特意交予孙儿惩戒宝玉的。”
听到这,宝玉浑身一个哆嗦,连忙交待:“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和袭人麝月他们几个玩了一会儿....”
“玩了一会儿?不是尝尝胭脂?”
贾瑜半点面子没给留,无视一旁尴尬的袭人继续道:“自过完年,你和我说说一共读了多久的书?族学里又有几天按时报到?”
宝玉支支吾吾不做答,身子往里躲了躲。
贾瑜步步紧逼:“那我再问你,族学是几日开的学?!”
不待宝玉冥思苦想,少年冷声道:“政老爷临出差和你说的是什么?大姐姐这周去公主府之前和你说的又是什么?”
宝玉此刻已是战战兢兢,手掌下意识的往脖子上的宝玉处摸索,直到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刚才已经摔过一次,玉被袭人拾走了。
勉强道:“我,我还记得,让我勤恳读书,多和瑜大哥走动.....”
贾瑜皱眉道:“你既然还记得,怎么这半个多月一次东府也不来?兰儿寻我读书时,你在做什么?要我来上门请你不成?”
及至后来,少年已经厉喝出声道:“我便当你不爱读书,这也罢了。可今日薛家亲戚上门,你又任着性子胡来!是以为天下之大,非你贾宝玉不可了吗?”
贾瑜一身玄服气质凌厉,再配着他剑眉星目下的冷峻脸色,此刻真有有如雷霆发怒,让整个荣庆堂内鸦雀无声。
宝钗在一旁听着贾瑜的质问,攥着帕子的手也不禁紧了紧。
这一句句真是问在她的心坎上了!
当时在金陵初见时,这人半威胁半胁迫的将她家拉上了船,彼时见到贾瑜还觉得心烦意恼,心里憋屈。
而此刻站在对方身后,看着对方护持自己的身影,该说不说这安全感还是满满的。
王夫人脸色却是愈发嫌恶,她看着前面意气风发的少年,又回想起了当时伶牙俐齿的贾敏,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她冷冷反对道:“贾瑜.....宝玉年纪不大,虽然有些顽劣过了头,但也不至于你如此折辱他吧。至于去东府读书,你朝廷事忙也就不劳驾你了。”
话音落下,探春的脸色霍然一变,她可知道让宝玉去东府读书不是贾瑜大发了善心,而是元春离家前苦求才得来的。
“呵,想不到是我自作多情。”
贾瑜面无恼色,说实话他对于王夫人的印象已经跌到了谷底,对方说出再怎么出格的话,干出再怎么出格的事他都不意外。
说实话,贾政外出公干反而是救了王夫人,让贾瑜在一些小事上必须对对方得过且过。
“宝玉,我知道你性格聪慧,只是从小生长在高墙大院,养于妇人之手,不知忧惧危亡,这并非你的错。少年心性未定,若是你愿意改变知道上进,无论是寻我、寻政老爷、还是寻大姐姐,我们都愿意帮你教你。”
言罢,贾瑜深深看了眼似有动容的贾母继续道:“倘若你一心不闻冬暖夏凉,只想闷头做你的富贵闲人......恕我直言,有朝一日莫说什么玉不玉的,只怕柴米油盐都成难为人的事,彼时你又如何护持这些姐姐妹妹?让袭人砍柴,麝月种地?届时先代荣国英灵在天上看着你的模样,是该哭还是如何该笑?”
他这一番话太过沉重,太过问心,以至于莫说宝玉,就是一旁被点名的两个丫鬟也低下了头心情惴惴。
旁边,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的凤姐、性格最是直率爽朗的湘云,也都被贾瑜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语所打动。
相比起之前贾珍的荒唐愚昧,贾瑜的这种真挚诚恳才是大家族长的风范。
宝钗微微眨眼,想起来时听到路边百姓闲聊提到的《平边六策》和这位作者贾景岳,不禁暗道:海内闻名之人,果然有所长,等下回去自己可要寻一份这位贾族族长的文章看看。
“身为族长,今日我言尽于此!只是让薛家叔父看了笑话去。”
最后这句,却是贾瑜转身向薛同致歉。
而对方自然连连退后,口称不敢。
贾瑜也不以为意,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薛同薛蝌转身离开。
值得一提的是,一直觉得自己犯了错的宝琴看见父兄离去,静悄悄的跟着也跑了出去,只留下宝钗一人在堂内坐立难安。
而荣庆堂内却再无一人说她不懂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