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流逝,转眼离街口斗殴那天就过了一周。
这一周里,贾珍贾蓉两父子的事情已经是闹得满府皆知。
而相对应的,贾政当时在荣庆堂里说的朝廷要褫夺贾蓉继承权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府内的丫鬟小子们,现在看着贾蓉的眼神也是愈发奇怪,有同情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仿佛只要等到哪一天圣旨下来,贾蓉就要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奴才了。
伤痕累累的贾蓉如今已经能够起身稍微活动筋骨,再也不用终日躺在床上。
但是他脸上此时没有丝毫伤愈的喜悦,反而脸色看起来阴沉沉的,像是要择人而噬。
拉过身边的下人,他询问道:“贾蔷那畜生今天又去了老爷房里?”
事到如今,即使他再笨也发现了贾蔷的异心。
小厮看着贾蓉阴寒的脸色,战战兢兢道:“贾蔷今儿早上就去问了安,现在还没出来。”
“好好好,好的很!”
听了这话,贾蓉口中喃喃道,他嘴角扯起一个怨毒的弧线,可怖而又狰狞。
‘一个两个,都要背叛我。’
‘秦可卿,贾蔷,你们都该死!’
‘还有最该死的贾珍,你个老畜生!!’
贾蓉在心底无声呐喊,他胸膛中的火焰,这几天在病榻辗转里,下人议论中愈发烧的炽热蓬勃。
而现在,这股火焰已经逐渐要将他吞噬。
将身边小厮打发走,他独自一人从房间里取出一把匕首,别在腰间用衣服盖住,慢慢向贾珍的房间走去。
这个想法他并非没有纠结过,但是一想到那日柳湘莲如玩具般将贾珍击倒在地,他心中有了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走在前往贾珍房间的小路上,他用手紧了紧裤带,嘴唇翕动无声无息道:“新仇旧恨,今日一并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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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瑜书房。
贾瑜站在窗前,遥遥眺望远方,天空上密布的乌云密密麻麻,好像要落到这污秽的人间洗涤罪恶。
他感慨道:“好久不见这样阴沉的天色了。”
身后的贾雨村微笑道:“这种天气,正适合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贾瑜回头看着他问道:“就是今天?”
贾雨村肯定的点点头:“就是今天!”
怕贾瑜不信,他又说明道:“这几天贾蔷在我的建议下,一直都有派人盯着贾蓉。”
“那贾蓉前几天身体就勉强能够下地了,今天的状态想必只会更好。”
“这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下定决心了。”
“况且我今日还特意怂恿贾蔷在贾珍房间里多留一会,好刺激一下他。”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可能告诉贾蔷的,他甚至还特意安慰贾蔷说贾蓉怕是已经废了放弃了,无需过多在意。
贾瑜听得直想鼓掌,这就叫专业!
贾雨村这老小子,办正事的水平怎么样先不说,这玩脏的真是一套一套的,进度简直比贾瑜设想的还顺利。
他凝眸看向贾雨村,笑道:“承爵之后,我有意在五城兵马司中设一主簿,位在都指挥使之下,五城分指挥使之上,不知先生可有意向?”
换算过来,差不多就是从五品的官位。
不过若是按照贾瑜的描述,这个位置总揽兵马司内大小事务,权力不可谓不重。
贾雨村拱拱手恭敬道:“化,敢不从命!”
从五品的京官,基本是在贾雨村的心理底线边缘。
但是贾瑜的前程一眼就是大有可为,既有家族助力又有师门引导,这种大腿虽然现在年纪小了点,贾雨村觉得抱一抱也不丢人。
贾瑜满意点头。
贾雨村既然接了这个位置,就代表贾雨村不可能会有噬主的心思。
五城兵马司终究是武力部门,贾家在军方天然的影响力就决定了贾瑜在这里会比贾雨村更得人心。
慢慢踱步回到书案边,贾瑜将一卷写好的书册递给贾雨村。
“这是我书写的兵马司新纪要,还望先生提前熟悉好,以备不虞。”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就是贾瑜的第一把火。
贾雨村郑重接过放入袖中,却不打开。
拱手道:“今晚容雨村回家抄写一份,明日再归还。”
贾瑜刚想说话,却突然听到窗外传来瓢泼声音。
一直在天上引而不发的乌云终于在此刻化成大雨倾盆而下,隆隆的雨声此时遮蔽住天地间的一切声音。
贾瑜手指敲打桌面,轻声道:“贾蓉,不要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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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蓉在贾珍的门前默默矗立。
尽管房门是合上的状态,但是他仍然能够听到房内传来的些许声音。
贾蔷谄媚的马屁声,贾珍开怀的大笑声,一声声传入他的耳朵。
其中,更不时有他的名字路过。
而每每提及贾蓉,贾珍都会怒骂连连,而贾蔷则是多加附和。
贾蓉心底怒火泛滥,在轰隆隆的大雨声中他推门而入。
贾珍贾蔷浑然没有发觉房间内多了一个,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谈天说地。
贾蔷谄媚道:“珍叔,我昨儿听了个趣事,可有意思的紧嘞,你要不要听?”
贾珍果然被吊起了胃口:“哦,什么趣事儿你说来听听。”
这几天,贾蔷到处搜罗奇闻轶事,然后跑来和他聊天,其中不乏有些逗趣的,总是能让贾珍捧腹不止。
贾蔷笑道:“话说有这么个财主,他生性好色,有一日......”
他讲着讲着,挠了挠后背纳闷道:“怎么有点冷呢?”
怎么感觉雨滴进来了?
正要回头看去,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冷幽幽的声音:“继续啊,我听着呢。”
贾蔷被唬的一楞,连忙转过身去,只见贾蓉身穿一身白衣,脸色苍白,被雨打湿的头发披散在眼前,手持尖刀正站在自己身后。
恰如那勾魂夺命的白无常!
贾蔷被吓得大叫起来:“啊!”
只可惜这声惊呼被这窗外的隆隆雨声所掩盖,根本传不出去。
他连连后退,一直到后背顶住床榻退伍可退,方才停住。
贾珍心脏也被吓得噗通直跳,但是他是贾蓉的父亲,从小到大贾蓉身上的每一块肉都挨过他的打。
他定了定神,怒骂道:“你个畜生!跑来这干什么?”
贾蓉面色平淡,他将手中尖刀放在眼前,看着雪亮刀身上映照出的自己的可怜样子,心中怒火越发沸腾。
他抬起眼睛,第一次平视这个父亲,不疾不徐道:“我来做什么?你看着这个,难道还不明白吗?”
贾珍心头剧震,他起身想要喊人,但尾椎骨的疼痛让他直接跌倒。
看着贾蓉一步步走进,他慌张的拉了拉身前贾蔷的袖子:“蔷儿,你怕什么,他不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