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
贾瑜先行一步到了醉仙楼的包厢等待,未过多久贾珍便按着请帖上的时间姗姗来到。
贾珍面皮白净,脸上五官和贾蓉相似。
只是其眼窝深陷,眼眶略带青黑,旁人看过去,一眼便可知道此人定是长期耽于酒色之中。
吩咐了一声小二上菜,贾瑜挤出一副笑脸来接待贾珍。
“珍大哥,可等到你了,快看看这菜肴合你心意否?”
贾珍也笑道:“瑜兄弟客气了,咱们兄弟俩喝酒,何需考虑这么多?”
两人相继落座,贾瑜又亲自为贾珍倒上了茶水。
这不禁让贾珍暗自点头:‘这小子还挺上道的’,心中更是多了几分轻视出来。
待敬过了茶,贾瑜故作疑惑道:“怎么不见蓉儿一同前来?哎呀,可是我那小厮大意,忘记和大哥说了?”
其实他压根就没叫贾蓉,不管是在请帖上还是吩咐宝柱去下帖子,都刻意的跳过了贾蓉这个人。
贾珍心想:叫他过来干嘛,让他知道老子又发一笔横财?
这家伙俨然已经把贩盐生意赚来的银子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他只以为是贾瑜家里的下人疏忽了,当下就随意找了个借口转圜:“蓉儿有点别的事情,今儿不方便过来。”
“况且咱们兄弟俩喝的好好的,叫他个小辈来做什么?”
贾瑜神色可惜道:“哎,我听说蓉儿对大哥最是孝顺,还想把他叫过来和他学上两招,回家去伺候我爹呢。”
这话顿时挠到了贾珍痒处,他得意大笑:“哈哈,蓉哥儿确实孝顺,对他老子我更是毕恭毕敬,什么事都想着我。”
你每日训狗一样的教育贾蓉,可不孝顺吗?
贾瑜露出一个神秘笑容:“大哥家教有方,小弟实在佩服!”
二人闲话间,酒楼小二也不断的朝桌子上传着酒菜。
贾瑜坐的是包厢内靠窗的位置,他状若无意的向下扫了一眼,看见王家班已经到了开场前的惯例讨好环节,心中顿时对二人聊天的节奏更加有底。
酒过三巡,贾珍也不再遮掩自己的真实意图。
从酒盅里倒上一杯酒,他罕见的主动举杯道:“瑜兄弟,大哥敬你一杯。”
贾瑜面不改色举起酒杯的同时,适时的露出一缕疑惑道:“大哥何出此言。”
贾珍摸了摸颌下短小的胡须,略带热切道:“贤弟何需瞒我?”
“贤弟从扬州为咱们家带来了那么大一笔进项,如今府里谁人不知?”
贾瑜顿时恍然,点头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此乃瑜分内之事,哪里当得上大哥敬酒?”
贾珍嘿嘿一笑,眼珠转了转:“当得上当得上!”
又问道:“兄弟,你这么大个生意,西府老太太也不说出个人帮你操持着?”
贾瑜喝完酒又夹了口菜,慢条斯理的道:“老太太说了让琏二哥过去,只是想着这一去就久了。所以就让琏二哥先回来和凤嫂子说好,免得他夫妻俩后面又闹什么不愉快出来。”
贾珍听得心急,这贾琏去了他还怎么插手?
这到手的银子岂不是要飞了?
这下连菜也顾不上吃了,匆匆忙忙咽下酒水:“兄弟,你是咱宁国府的人,往上数四辈咱祖宗可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你有事哥哥怎么能不出力?”
“琏儿虽然也姓贾,但是终归是西府的。这说出去也让人笑话哥哥不睦亲朋不是?”
看着贾珍酒喝的急,脸皮都涨红起来,贾瑜心里笑了笑。
面上却一副慌慌张张的表情说道:“珍大哥,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我在金陵时候已经答应了老太太,这可如何是好?”
‘啪’的一声,贾珍手中筷子停在了碗中。
听闻贾瑜这句话,贾珍一句‘你个狗操的兔崽子’已经到了牙关,又生生给他憋了回去。
贾珍是真想问一句:你个兔崽子答应那么快做什么?是老太太给你娶媳妇了?还是贾琏把媳妇送你了?
但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不好发火,只能愁眉不展道:“哎,这就不好办了。”
西府的那几个人谁也不是傻子,都不像眼前的贾瑜这么好糊弄啊。
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出个一二三四来,最后只能一跺脚强硬道:“琏儿和老太太刚从江南回来,这几天也歇不够,我看不如让蓉儿先过去顶着。”
贾瑜面色犹豫:“这不好吧,若是老太太知道了...”
贾珍瞪他一眼,满是不虞的神色是演都不演了。
心里破口大骂:这不都是你这个狗操的做的好事?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基本等于和西府一家撕破脸了,但是这一年近百万两的银子摆在眼前,他实在忍不住呀!
贾珍生硬道:“就这么办!我回去就叫蓉儿收拾行李,明天就出发去扬州!”
“老太太那边,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认个错就是了!”
贾珍心里寻思了一下,既然自己左右要和西府撕破脸,那就不想这么多了,还不如先尽快把银子拿到手里。
更何况贾蓉走了,也更方便他对秦可卿下手。
贾蓉在,自己还要装模做样的找各种借口把秦可卿叫过来。
贾蓉不在,老爷完全可以自己去了,还需要顾忌那么多干什么?
贾珍这么转念一想,顿时美滋滋了起来。
突然听到对面贾瑜惊讶地说道:“哎呀,这街下的不是蓉儿吗?怎么和嫂子一起跑出来听戏了?”
贾珍:“?”
你说什么玩意?贾蓉和谁?
他顾不得说话,连忙起身,循着贾瑜的目光看去。
只见下方街口处,贾蓉正大摇大摆的搂着自己妻子尤氏,站在木台前听戏。
其右手臂更是环绕在尤氏腰间,神态亲昵,一副纨绔的做派。
周边的百姓离着远远地,生怕恶了这位不知道哪家高门大户的公子。
贾蓉之所作所为,在这高楼处看过去实在显目至极。
贾珍心头怒火勃然而起,砰的一声将碗筷砸在地上。
看到贾瑜疑惑中略带有同情的眼神,又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贾蓉有点事不方便来’的街口,贾珍只感觉自己脸皮火辣,怒气直冲胸膛几欲吐出血来。
他脸色铁青,原本精明的眼珠此刻几乎要瞪出来,大骂道:“好他个畜生东西!取我刀来!”
言罢,转身疾冲出房门,径自奔着街口的戏台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