刽子手的刀锋渐渐慢了下去。
“一百五十刀!”
“一百六十刀!”
...
及至三百刀时,已经整整过去了一个时辰。
围观的百姓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这并非是没有之前的热情,而是行刑台上的场面太过血腥骇然,周边的百姓已经是一退再退,刑台近前只剩下了个别几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百姓。
贾瑜遥遥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黄万金,略一摇头,吩咐给身边的士卒几句话。
那士卒得了命令,不多久就出现在行刑台上,强压着呕吐的感觉,传达了贾瑜的命令。
“请先生尽快行刑,我家大人还有要事,不得耽搁。”
刽子手看了眼台下的百姓一脸可惜,讨价还价道:“不再多来一会了?咱的手艺,再来上五百刀绝无问题,要是兄弟们再加把劲,八百也是够得!”
小卒慌忙摇头,大声呵斥道:“大人有令,最多三十刀!”
他这么一大声说话,台上的血腥味直入腹腔,小卒再也憋不住恶心,飞快退到台后大声呕吐。
刽子手暗道可惜,他将昏厥过去的黄万金拍醒,说道:“兄弟,上路了,走好!”
黄万金干枯的嘴唇惨淡一笑,不再说话。
刽子手言罢放下小刀,取出鬼头大砍刀,对着黄万金脖颈怒斩而去。
光芒闪过,砍刀落下,人首分离。
黄万金脑袋在地上骨碌碌转了个圈,未合上的眼睛尤带有悔恨的神色。
一代盐商,就此落幕。
刑场不远处高楼上的郑学道唏嘘不已,他端起酒杯,将杯中酒水向地泼洒。
心中默念:‘一路走好。’
“怎么,你怕了?”
身旁蓦然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说话的是一名身穿华服锦衣的青年男子。
郑学道忙低头谦卑道:“哪里,我身后有甄公子助力,岂是他区区黄家比的上的?”
这位甄公子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刑场上血腥场面的影响,他举杯一口饮下琼浆,无所谓的道:“这种不识时务的东西,死了也就死了。”
“屡次三番的想从咱们这抢食吃,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郑学道恭敬道:“公子说的是。”
这位甄公子似乎看出了郑学道心中忧虑,他像是劝慰又像是炫耀道:
“贾家小儿不必在乎,他动动黄家也就算了。我们甄家,上有圣人信重,中有百官护持,下有黎民趋随,他贾瑜敢动吗?哈哈哈!”
“若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惹到咱们头上......”
青年公子似笑非笑的将手中空空的白玉酒杯掷在地上,砸得粉碎。
声色俱厉道:“便如同这酒杯,死无葬身之地!”
郑学道冷汗点滴而下,他知道这番话不仅是对当今倾荡之势已成的贾瑜的蔑视,更是对失去了最大对手的自己的敲打。
他慌忙从席中起身,恭敬作揖道:“唯公子之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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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在黄万金人头落地后。
百姓叫好之声四起,更有不少人直接泪洒刑台。
需知黄万金不仅是城内的八大盐商之一,其手下更是豢养千百之数的无赖泼皮,是扬州城最大的黑道领袖,
黄家犯下的欺男霸女、拐卖人口等天怒人怨之事不计其数。
如今黄万金一死,百姓群情激奋之下,自发围在刑台周围唾弃其尸身,连提着工具准备洒扫刑台的士卒一时都挤不进去。
贾瑜推开围堵的人群,大踏步走向刑台。
如今,才是真正的万众瞩目之时。
在万千百姓注视下,贾瑜踩着厚重的军靴,从腥臭的血水中拾阶而上。
他步履坚决,脚下的木架刑台在他的脚步下发出簌簌声响,黑红色的衣着在这样的环境下格外应景,身后玄色披风在腥风中微微飞舞,腰间系起的玉带洁白无瑕。
黄万金残破的尸身倒在他脚下,用血肉为他衬托出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度!
这份风姿气场之强烈,让原本近前的百姓也为之侧目,喧闹的声音也逐渐降了下去。
贾瑜拾起黄万金满是血污的头颅,双目向前,看向台下熙熙攘攘的百姓,看向远方高楼眺望这里的豪客富商,最后看向万里无云一片澄澈的碧空。
心中豪气顿生。
他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一个时代,在今天结束了!”
台下百姓交头接耳,神色不解。
在百姓的注视下,贾瑜笑了笑,将腰间的布袋解开,用力挥洒袋中存放的晶白如雪的食盐。
他任由雪白的精盐飘飘扬扬的落下,落在黄万金悔恨的头颅上,落在近前百姓肩头布衣。
贾瑜低头看向台下众多或迷茫或狂喜或猜疑的百姓,铿锵有力道:
“人因梦想而伟大,又因坚持梦想而成长。而我贾瑜的梦想,就是从今以后,让景朝的家家户户的百姓,吃上平价的盐!”
“蒙当今天子信任,蒙林御史支持,一周前,在扬州公堂上我所说的新式制盐法已然大获成功!”
他看向身下渐渐沸腾起的群众,大声道:“我手中食盐,就是新制盐法之成果所在!”
“往后每年制盐,官盐产量可较之以往多上七成!”
“食盐的品质,我贾瑜敢在此保证:官盐之泥沙,百中不存一!”
台下诸多百姓已经躁动了起来,盐是生活必不可少的物资,盐价和粮价,也是百姓生活中最关心的两个数字。
贾瑜却仍不满足,他猛地抽出腰间悬配的天子剑,剑柄上的龙纹在阳光照射下,恍若神龙在世。
贾瑜高举宝剑,身后的玄色披风在空中猎猎飞舞,语气坚决道:“自今日起,十年之内,两淮盐价,皆十五文,绝不上涨!”
“今日之后,如有哪家盐铺敢擅自涨价,有如此下场,定斩不赦!”
言罢,手腕挥动,一剑将黄万金血污首级劈开,踩在脚底。
“砰!”
随着贾瑜话音落下,还有甄公子手中酒杯落下的声音响起。
听到窗外贾瑜铿锵的声音,原本悬杯欲饮的甄公子手腕抖动,白玉酒杯从手中滑落,砸在他的下颌,最后摔落在地。
来自晋中名酒西凤的晶莹酒液也蔓延在衣服上。
“他,他怎么敢擅定盐价?”甄姓青年拍案而起,顾不上自己被酒水沾湿的衣服,难以置信道。
郑学道默然叹气,不做回答。
他看着自己身侧淋漓狼狈的甄姓青年,又望向远方的沐浴在阳光下恍若天人的贾瑜,心中顿生踟蹰怀疑。
甄家,真的靠得住吗?
再远方,是人群高呼而形成的阵阵声浪。
“天子万岁,林御史千岁!”
朴素的百姓用最简朴的话语诉说着感谢。
忽然有一名人群中的大汉勃然大喝:
“贾公子大恩大德,吾等愿为公子攀辕截蹬,勒石镌碑!”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传开,引发众人应和。
“吾等,愿为公子攀辕截蹬,勒石镌碑!”
这重重叠叠的声音聚拢在一起,恍若洪流好似巨浪,震慑寰宇,气冲霄汉。
酒楼上的甄姓青年面如土色,心神摇晃之间,踩在刚才掉落的酒杯上,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跌得鼻青脸肿。
郑学道忙不迭的将其扶起,二人豁然发现,那摔落在地上酒杯竟是完好无损,洁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