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河水带着厮杀后的猩红血液,滚滚而去。
贾瑜安排好众人前去清缴船上财物,自己一人站在水寨边,凝望黑红色的江水。
两世为人,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但此刻并非是什么圣母心发作,而是他在借着杀人之后格外冷静的心境在思考后几步棋局的方向。
回顾穿越之初,他为自己定下了科举之路。
一来是那时他不通武艺,没有沙场扬名的能力,二来是他心中志气甚高,想要重开日月再换新天,单单从军从武很难做到。
但世易时移,如今穿越了九个月,他在科举一道连童生试还没开始,就已经在这烟雨迷蒙的扬州城领兵除贼了。
冥冥中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这次厮杀,虽然只是小打小闹,但贾瑜却发现了自己似乎在军伍之中也颇有天赋。
贾瑜不过是坚持每天晨练,但在战场上的表现却比成安这些习武几十年的老师傅还要耀眼。
这不由让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否有兼修文武的可能性呢?
单纯的领兵厮杀,他从未考虑过,因为这是一种非常天真的幻想。
即使他现在跑去九边领兵,大败草原,荣华富贵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因为他朝中没有根基,因为他没有自己的派系助力。
用兵才能强如韩信,忠心体国诚如狄青,最后下场又如何?
自己就算再能打,充其量也不过是景朝的西楚霸王、宁国公第二。
而贾瑜,他想要做的是魏武帝!是宋太祖!
所以从军一说,自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可今时不同往日,假如老师成功起复,那他在朝野里就有了根基。
天子心腹+景朝阁老+贾府后人+遍布天南海北的同门师兄。
这种情况下,自己的处境和选择却又多有不同了。
贾瑜在心中不断思量着:自己后续的计划似乎也需要修改一下了,对于宁国府的安排,他决定要更大胆一些。
正当他凝望着悠悠江水心下不断筹谋时。
成安急匆匆走来,敬礼汇报战果:“将军,清缴完毕,此战我们共杀敌二百二十六人,俘虏七十七人,我军阵亡二十三人,四十人负伤!”
“从船上共查获了弓箭十六把,刀剑四百余柄,另有近百两白银,五十多万斤私盐!”
贾瑜没在乎他口中误称的将军,现在这些人对自己的印象越深越好,最好自己回到神京后,这些人也能保留对自己的忠诚。
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传令道:“生火造饭,让兄弟们好好休息一下,天亮之前回到山里的老地方,明晚我们去扬州东向的码头,继续抓老鼠。”
想了想自己刚才忘记的事情,他又提醒道:“营房里的那十几个官兵也可以解绑了。如果有不服气的,让他去扬州衙门找林大人好好聊聊。”
这几个官兵是今晚抢占水寨时绑住的,当时大战将起贾瑜也没什么安抚废话的心思,直接让人绑了扔在营房,现在才想起来。
成安当即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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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贾瑜忙着在城外捉老鼠的时候。
林如海也没有闲着。
月上中天,他的书房依旧点着灯。
林如海一边俯首书写文件,一边在同身旁的下属说话。
“林大人,昨日属下已经命令最近的十个盐场改用晒盐法制盐,按照匠人们的估计,需要一周之后才能大致完成产出。”
林如海问道:“昨夜降雨可有影响?”
小胡子属下恭敬回道:“属下当时已经吩咐了盐场灶户提前观察天气,下雨之前稍微做了些许遮盖,虽然有影响但并不妨碍大局。”
林如海这才满意点头:“滤纸和草木灰等准备的如何了?”
小吏回答道:“俱是准备完全了的,这些东西不算难找,只是用量颇大,短期内够了但若是长期使用还要再想办法。”
他瞄了眼林如海,试探问道:“大人,这东西真能提纯精盐?”
林如海心想:贾瑜说的如此信誓旦旦应该是错不了太多。
但他性格稳重,便回应道:“具体效果如何试过才知道,你先放手准备就是了。”
小吏不敢多言,恭声应是,见林如海似乎没有别的事情了,方才转身退出房间。
林如海笔耕不辍,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手中的笔,歇息一会。
看了眼窗户外那轮藏在云朵后的明月,他低声自语道:“已经是第四天了,还有六天时间,不知师弟那边可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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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扬州大盐商黄府同样热闹。
黄万金无心关注身边的娇妻美妾,从太阳下山后,他就时不时的关注着屋外的动静。
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如今不知不觉已经是寅时初了,也就是后世的凌晨三点。
他大声叫嚷着帮管家黄五喊进房间,责骂道:“做什么吃的?怎么还没有消息?”
黄五一收脖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瑟缩着说:“老爷,有消息了,刚传来的。”
黄万金大怒:“那你的狗嘴还不快说!”
黄五吞吞吐吐:“老爷,咱们的人...在南郊...”
黄万金的脸色瞬间落了下来,脸色漆黑一团,这样吞吐的语气他如何还不明白?
他怒骂道:“我们的人回来了几个?盐回来没有?”
“逃回来了三十几个兄弟,盐...盐都被截下了......”
听见这话,黄万金猛地一拍黄花木的桌子,胖脸气的呼哧呼哧如风箱一般。
“废物!”
“全是废物!”
原本伺候着他的美妾此时也远远躲到身后,不敢接近。
他将手中的茶壶直接泼向跪地不起的黄五,未了还觉得不解气,
又学着贾瑜前日对他那样,狠狠的将黄五踹倒在地,脚掌踩在其瘦削的脸庞上。
恶狠狠说道:“我给你准备了两倍的人手,又从外面搞来那么多弓箭,你就是这么回报老爷的?嗯?”
他脚掌发力,恨不得将黄五踩到地底下去。
管家唔唔出声,却碍于木屐传来的大力根本说不出话来。
只能无助恐惧地听着自己脸上的咯吱声。
黄万金就没想过听他的解释,他只是在以这种形式发泄自己的怒火,或者说前天在贾瑜身上吃到的憋屈。
“滚出去!赶紧给我滚!”心下怒火稍稍熄灭,他才把脚从黄五脸上抬起。
看着管家脸庞青肿,狼狈的要爬出去。
黄万金又冷声打断道:“昨晚这趟盐,就当我们无事发生来处理,听到了没有?”
他黄家吃了亏,别的家也必须吃亏,不然他心里更不平衡!
黄五忙不迭唯唯诺诺的应了,这才被放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