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大明宫
太上皇自退位以来,一直痴迷修道,最近更是爱上了炼丹,大明宫里日夜炉鼎不息。
今天他炼的是一炉名叫‘金乌玄化桂魄归元丹’。
名字很有格调,炼起来也很麻烦。需要三日三夜的时间,并在每天正午和午夜加进各种材料。
今晚是第一个晚上。
隆治帝独自一人坐在蒲团上打坐,默诵道经。突然听到前方传来轻轻脚步,旋即静止不动。
他心知这是自己心腹太监戴权有事禀报,不然不会在这个时间跑来打扰他。
“什么事?”隆治帝睁开双眼问道。
“皇爷,陛下刚在乾清宫召集内阁阁老们深夜议事。”戴全嗓音阴柔,
又低头从袖口拿起一份简折,上面记录了刚刚宣文帝和群臣的奏对过程。
末尾还附有九边的催饷奏章,和王怀川给宣文帝写的私信,甚至连贾瑜写的文章,也一字不落均有抄录。
隆治帝接过密折,大概扫过之后不由轻笑,须发皆白的他没有任何迟暮之感,反而像是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炉,此时笑起来也有一种威严的感觉。
他点评道:“李成文的小心思不少,但我可以理解,毕竟他盯着首辅的位置已经盯了十年了。”
下一句却话音骤然冷厉起来:“徐谨成是什么情况?他是想着朕老了,要拥立新君?”
戴权跪在地上急声道:“奴才前几日听到小的汇报说,徐家在初六的时候给徐阁老送了一封家书,想来和这有关。”
又急忙道:“奴才已经叫了甄家去查,想必不出几日就有回信。”
隆治帝冷哼一声,勉强算是揭过此事。
他喜怒无常,下一秒又笑着说:“这个叫贾瑜的,文章写的倒是好,朕在他这般年纪可写不出这样的文章。”
“听说他是宁国公的旁支?是也不是?”
戴权道:“回皇爷,是真的,经过奴才几次查证,贾瑜祖上是宁国公的亲兵,后来被宁国公赐姓贾,贾瑜的名字也是写在贾家族谱上的。”
隆治帝微微点了点头。
“戴权你说,贾家一边对朕尽心竭力,一边又把他家大女儿送到了皇帝身边。他是忠还是不忠?”
戴权伏在大明宫冰冷的地面上,心脏猛地跳了跳,咽了口唾沫干涩道:“贾家人,奴才打过交道不多,但是荣国太夫人是个明事理的,想必是个忠的。”
隆治帝冷笑不止,他站起身,看了眼殿内计时的沙漏,眼光冰冷:“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戴权心里掀起了滔天大浪,但是他哪里敢说话,紧紧趴在地面上,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隆治帝拿起密折,甩在他身上说:“明日皇帝若是来寻朕,你就说朕忙于炼丹无暇见他。”
“至于军饷的事情,就按奏章上的数字,从内帑尽数拨给皇帝,懂了没有?”
“另外告诉杨宏义,让他在军饷的事情上,全力配合皇帝,不要再跑来烦朕了。”
至于另外两个阁老,先前在乾清宫就没有异议,自然不用不用再通知了。
这也有一层警告的意思在里面。
隆治帝说完也不等戴权回话,便自顾自坐在蒲团上,又闭起了眼睛开始修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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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紫禁城内的勾心斗角。
贾瑜从荣庆堂回到家里后,就开始头痛起来了。
他用紫鹃提前准备好的热水,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正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却看见紫鹃和碧蕊两个小丫头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
“停停停,干嘛呢这是?怎么收拾起行李来了?”
紫鹃不说话,手中动作不停。
碧蕊却嘟起了嘴,乌灵闪亮的眼珠在灯下的光芒中露出了几分怨怼;“大爷要去城外读书,我和紫鹃姐姐自然要收拾东西跟着大爷一起去咯。”
贾瑜头痛,这怎么贾敦的嘴这么快?这才一个下午就和这两个小丫头说了?
他还没想好怎么和这个两个丫头说呢。
“我是去读书,不是去度假的。老师家里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也不用什么人伺候,你们......”
他正想说你们不用跟着去了,却看见灯下两个小丫头已经挂上了泪珠。
碧蕊一向是敢哭敢笑的性子,此刻已经彻底止不住呜咽的声音,长长的睫毛上沾了泪水在灯下发出点点微光,让人心碎。
紫鹃只低着头默不作声,一颗颗泪珠从她乌黑的大眼睛里滴下,落在手上的衣物里化作泪晕。
看着碧蕊呜咽说不出话来,紫鹃语音柔柔,压抑着哭声轻轻道:
“大爷,我已经打听好了,王家住在城外,周围的房子算不上贵。我和碧蕊的月例银子去旁边租上一个小院子绰绰有余。”
似是怕贾瑜还不同意,紫鹃又继续道:
“我们每天就待在院子里为大爷织洗衣服。每天能看上大爷一眼就知足了,若是大爷有什么头痛脑热的,我们也能及时过去照料。”
她哀求的望向贾瑜,像是只被遗弃了的孤零零的小狗。
白璧无瑕的脸蛋上点点泪痕,让贾瑜实在说不出半点拒绝的话来。
将两个梨花带雨的小丫头拥入怀里,抚摸着她们的秀发,感受到单衣上传来的斑斑湿意,贾瑜许诺道:“大爷答应你们,以后去哪里都带着你们两个小丫头。”
景朝社会动荡,现下更是寒冬腊月尚未开春,不少百姓没有食物,变成了强人劫道剪径。他哪里放心的下这两个自己跑出去住?
大不了......就是被王天成笑话一次。
看着伏在他怀里的两个小丫头哭声渐止,贾瑜用拇指分别拭去碧蕊紫鹃眼角的泪水,打趣道:
“倒是难得见到你们两个哭的这么伤心的样子,尤其是你碧蕊,你要是不想宝柱知道的话,明天早上就罚你来伺候我更衣。”
紫鹃是个面皮薄的,听到贾瑜打趣,骤然间发现自己和贾瑜这般亲密,当下忙不迭的从贾瑜怀里钻出来,玉容染晕,眉眼低垂,轻声道:“多谢大爷。”
她只感觉自己脸上烫的像火烧,低头说话倒像只蚊子在嗡鸣。
碧蕊胆子大,赖在贾瑜怀里不走,双手环腰而抱,趴在腿上倔强道:“我来就我来。”
贾瑜失笑,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发现已经红的比今天的晚霞还要厉害,便不再逗她。
将她从身上拿起,仔细看了看一脸羞涩的紫鹃,强装镇定的碧蕊,笑着道:
“别收拾了都早点睡吧,明天要早起出城,你们等明早我和老爷夫人告别的时候收拾也不迟。”
“路上辛苦,到时候可不要埋怨我。”
紫鹃碧蕊闻言,默默把衣服重新收起来,只留了几件明天穿的。
吹息了灯火,三人各自回床安寝。
沉在黑暗里,紫鹃这才感觉到自己扑通扑通跳的心脏渐渐平息过来,看了眼旁边闭目好像睡着了的碧蕊,心知肯定也是在强装震惊。
又想起当初出府时,贾母身边的几个姐妹对自己和珍珠(袭人)的主子的评价。
她在黑暗中笑笑,带着对城外读书生活的向往,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