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充满希望的一天呐。”
贾瑜一清早起来晨练完,伸个懒腰,对着晴朗的天空感叹道。
一旁的小丫头碧蕊捂着嘴偷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大爷总是说些怪话,不仅措辞怪,语气也怪,经常逗得她发笑,每次一问贾瑜,他还特别讨厌的说你还小你不懂。
拿来一张干净的手绢给贾瑜擦了擦汗,小丫头又把正温热的食盒拿了出来,一一将菜肴摆在桌子上。
“大爷这是厨房特意做的长寿面,今儿是大年初七,吃一碗长寿面,大爷一生长长久久咧。”
看着小丫头一脸认真的样子,贾瑜逗她:“大爷我才十八就要吃长寿面了?这不是给老头吃的吗?”
碧蕊认真道:“才不是只给老头吃的呢,大爷忘了你小时候还吃过的呢。”
她又搬来了只凳子,也不说话,只双手托腮坐在一旁直勾勾盯着贾瑜吃面。
“大爷,长寿面好吃吗?”
“味道还行,怎么你也想尝尝?你要想吃就把你的馒头给我,咱俩换换。”
碧蕊听了之后,笑的眉眼弯弯:“才不是哩,这个面是我昨晚亲手做的,然后今早起来刘嫂子教我,我自己煮的。
我是想着大爷如果爱吃,以后每次过生日过年的时候,我都给大爷煮一碗。”
贾瑜心中温暖。
碧蕊今年过了年才十七岁,比他还小一岁,自打原身八岁开始就一直服侍他。
这个年纪,别的小屁孩还是无忧无虑的时候,碧蕊就跟在他身后默默照顾他。
从一日三餐,到身上穿的衣裳,再到院子里的各个角落,碧蕊充斥在他生活的点点滴滴里。
就连以前原主嘴馋,买零嘴用的都是碧蕊自己攒下来的月例银子。
吃过了早饭,贾瑜温了温书,看看时间正好,便准备前往李纨院。
李纨一个寡居妇人,虽然在贾府的地位不低,但奈何她性子谨慎,无必要基本不出院。
贾瑜到的时候,李纨的院子大门正开着,一眼就能看到她一人坐在院中,抱着贾兰,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
这是贾瑜穿越而来见到的第一位金钗。
他得承认,刚一见面就被惊艳到了。
李纨身穿一件宝蓝色的夹袄,颜色单调不带修饰,素面而坐。她头上梳着一副婉转的发髻,长长的乌发从脑后垂落,更添有几分知性的温柔。
不同于贾府里其他的女眷,李纨周身上下,只有一根挽着头发的玉钗。纤细柔软的身条尽管被厚厚的冬装所遮住,却掩盖不下她娴静的气质。
贾瑜心中想起昨晚贾琏将女子比作桃花的言论。
若说有些女子是娇艳的桃花,花团锦簇芬芳绚烂,那李纨便是高雅的兰花,婉转清和平淡典雅。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说的便是李纨这样子饱读诗书的女子。
李纨,虽然有点平......大家自行脑补
“珠大嫂子,一清早登门,还望不计瑜弟之过。”
对于李纨这种不太熟悉又性格寡淡的人,态度还是谦逊些比较好。
李纨抬眼望去,见贾瑜立于门前,身穿着一副窄袖劲装,头上黑发高高扎起,带着一个白底银边的镂空发冠,欣长身躯立得笔直,透出少年特有的昂扬之气。
她久居贾府深处,平常见得年轻男子,要么是各个小厮,矮小猥琐始终低头见人;
要么便是贾琏宝玉之流,虽然容貌俊俏但总觉得气质太过阴柔。
乍一见到贾瑜这等风采激扬的少年,李纨不禁心中微颤。
“瑜哥儿来的正好,昨晚素云言语匆匆,我也只听了个大概。只知瑜兄弟要来借书,却不知具体要借什么书,我这里藏书不多,还怕误了瑜兄弟大事。”
这小妇人许是久不和外男说话,失了分寸。一见面半点寒暄也无,直接说了一大串话出来。
李纨说完便心知自己失了礼,不禁微垂下头,洁白的耳垂也染上了点点红粉。
从身旁碧蕊的篮子里拿出备好的点心,贾瑜微笑道:“大嫂子能让我前来借书已是我的好福气了,若是没有我想借的书本....”
他笑了笑:“那也是我读的书偏了,怕不是什么正经书,和大嫂子没什么关系的。”
说罢他将手中的糕点递给李纨道:“我知道兰儿年纪还小,特意买了些醍醐过来。吩咐店家用的是牛乳制成的,兰儿吃了可以长些筋骨,身体强壮。”
李纨听后羞涩稍解,更生出几分好感,天下的母亲,有几个不为自己孩子着想的。
二十出头便做了寡妇的李纨,纵然她家世显赫,但在这高门大户的国公府邸,是万万没有改嫁一说。
因此贾兰就是她心中的命根子,想要刷李纨的好感,贾兰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将玩耍的贾兰托付给刚补完衣服的素云照看,李纨轻声细语道:“瑜兄弟,请随我来。”
她引着贾瑜过了正堂,往西侧绕去。
踏过连廊,推开门扉,入目的是一座略显幽深的小书房。
“这是你珠大哥生前读书的地方,他之前科举用的各个书册,连同我从金陵带来的书本都一并放在这里了。闲暇之余,我是一并整理过了的。”
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屋子,李纨声音微颤,她是记起了贾珠在世时在这里读书的样子。
彼时贾珠坐在书桌前挑灯夜读,她就站在一旁磨墨侍候,不时还会对贾珠写的文章提出些自己的见解,二人互相讨论,耳鬓厮磨。
哪想到日子说变就变,时过境迁,贾珠突然去世,自己肚中又怀了贾兰,医者说怀孕期间不可伤神,于是她也渐渐远离了这处书房,平日里只叫素云多来打扫。
本想再进来时是贾兰进学的时候,没想到身旁的这个少年却提前叩门而来。
贾瑜听了李纨的话轻轻颔首,这书房虽小,却能看出时常打扫的痕迹,显然在李纨心中的地位颇重。
他不敢再说什么废话,直接站在书架旁寻找起自己需要的各朝史书和文章集录。
其实是他感觉到,身旁的少妇自从进了屋子情绪就有些不对劲,贾瑜生怕她一个睹物思人,哭出声来,到时候自己可真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致挑选了下,贾瑜从书架中挑了几本史书,回头说道:
“大嫂子我就先借这几本回去,过几日读完一定原封奉还。”
结果却看到李纨双目微微失神,一对美眸盯着他,竟有几分说不明的神采在其中的样子,
贾瑜更慌了。
其实他想多了。
李纨只是因为看着贾瑜在书架前的身影,愈发沉浸于回忆当中,觉得眼前少年人的身影和故去的丈夫渐渐重合。
此刻她听到贾瑜的话语,愣了下才回过神来。
连忙止住心中荒唐的念头,带着贾瑜返回到前院里,心中不断默念儿时父亲给她开蒙时的经典,这才勉勉强强平静下汹涌的心湖。
贾瑜哪里敢多话?他现在只想着赶紧回到自己的小院,好好研究学问。
身边这似怨非怨似愁非愁的花信少妇,对于他这个中年老男人的灵魂来说,杀伤力太大了。
回到前院里,稍稍逗了下院子里游戏的贾兰,贾瑜就忙不迭的告辞了。
李纨凝望着这匆匆离去的身影,再度陷入了往昔的回忆。
她对贾瑜印象很不错,但更多只是因为看到对方身上的蓬勃朝气,自己却如朽木一般的处境而心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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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堂里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并着王熙凤和宝玉、迎春、探春等人一同在闲聊着家常。
周瑞家的从屏风后面匆匆而过,又悄悄站在王夫人身后,俯身在她耳旁讲了些什么。
只听得王夫人顿时脸色一变,冷哼一声道:“似他这样的榆木疙瘩,也想拜这样的贵人为师?真是癞蛤蟆想吃那天鹅肉,真真是想瞎了心的东西!”
这话一出,倒惹得荣庆堂内瞬间寂静了下来。
王熙凤和探春向来机敏,她二人在发现王夫人脸色不对立马安静了下来,听到这话更是不敢多开口。
迎春是个木讷的,此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为什么王夫人就突然发了火,为什么堂里又突然静了下来。
一旁的邢夫人虽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却明白一件事:王夫人不开心了,那自己就要开心了,
于是原本严肃的脸色立马缓和了下来,眉眼间也挂上了几分笑意。
一旁的贾母躺在软榻上,两侧站了两个丫鬟正在给她按摩,宝玉则俯身趴在她身前,把玩着掌中的玉佩。
贾母原本正眯着眼睛,她岁数大了,就喜欢这一家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氛围。
听到王夫人的话后,才出声道:“老二家的,又是府里的哪个丫鬟小子惹到你了?要我说啊,这过年的时候,一大家人聚在一起,有些磕磕绊绊也是正常的。”
听到贾母开了口,王熙凤也赶忙接上:“要不说这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祖宗这话说的对,这嘴里的牙齿和舌头还是不是的打架呢,咱们全府上下几百口子人,有些磕碰再正常不过了,都是一家人,你让我一点我让你一点就过去了。”
又转头对王夫人道:“哪个皮猴子惹得姑母生气?凤儿这就罚他一个月的银子,换成个零嘴给姑母消消气。”
她心思转的快,嘴上功夫也巧,两句话既奉承了贾母又表明了对王夫人的忠心,立时将荣庆堂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王夫人听了,连忙向贾母道明原因:“是周瑞家的刚和我说,咱们家前街上有个老亲,想着要在年后拜城外西陵县的王公为师,刚才还跑去珠儿家的那里,借珠儿的书读。”
她一改之前的冷色,又挂上了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
“我倒也不 是什么小气的人,只是家兄说过,西陵县王公收徒甚严,我兄长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小子,递了几次文章也没选中。若是咱家那老亲没选上,不是平白落了咱们家的名声不是?”
听到这话,众人寂然,心思各异。
宝玉却听的来了精神,问道:“娘,你说的这人是谁,西陵县的王公又是谁?”
王夫人只哄着,回避道:“王公是个有大本事有大学问的,日后宝玉你也是要拜在王公门下进学的。至于那个不识趣的小子,不说也罢。”
到了宝玉这里,她反倒又不会考虑文章不过,失了贾府面子这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