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振国在红旗大队再次作奸犯科的事情传到了方县长的耳朵里。
方县长勃然大怒,尤其听说其中一个孩子伤势不明,现在还在县医院抢救。
方县长立马带人亲自将孔振国押解在县公安局。
同时,派年浩初调查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以及他在过去有没有前科。
年浩初给县革委会的赵主任打了电话,告知了这件事情。
这个赵主任是个老油条,平时基本不管公事,以至于革委会竟是孔振国的一言堂。
在那样的社会背景下,很难说他这样做未尝不是一条明哲保身的正确路子。
显然,孔振国此次所犯之事颇大,就是他在市里有再大的靠山也保不了他。
赵主任乐得做个人情,送孔振国一程,毕竟他今后还要在这个县里混呢。
该讨好谁、不该得罪谁,赵主任心里是门清。
听明白年浩初电话里的提点意味,赵主任坐在椅子上心下思虑良久。
这什么都不管,就什么都不会出错。
他还是应当做一名闲云野鹤的主任,把自己的光景给过好了就比什么都强。
“小吴,你去把孔振国身边那个秘书给叫来。”
“是,主任。”
片刻后,汪光耀走进了主任办公室。
身后传来了窃窃私语,各种阴暗的猜测在人们心底滋生,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八卦的激动之色。
有些消息灵通的早就知道了孔振国被关押起来的事情,流言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散布开来。
“看着吧,汪光耀肯定是去告发孔振国的。”
“他不和孔振国是一丘之貉吗,两个人都是一伙的。”
“正是这样才要在此刻撇清关系。”
“哼,果真都是小人。”
听着这些议论,方糖面露复杂的看向主任办公室。
虽然没有和汪光耀过多接触过,但她总感觉此人并不是大家口中的坏人。
当汪光耀从办公室出来后,众人惊讶的发现,他们那个一向不理事的赵主任,竟然颇有领导风范地拍着汪光耀的肩膀。
两人一副很亲密的样子,赵主任看起来对汪光耀青睐有加。
不少人努了努嘴。
【瞧我没说错吧,这是又攀上另一朵高枝了。】
他的表情不知是嫉妒还是厌弃,又或者二者兼有。
“小汪啊,以后咱们革委会的这摊子事就交给你来办了,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
赵主任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
汪光耀陪着笑脸,“赵主任,您这话说的,我能当上副主任,还多赖您的提携。您放心,年主任那边我知道该怎么说的。”
赵主任听见汪光耀的承诺,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也不枉他刚刚在办公室明里暗里的敲打。
“小汪啊,这个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和年主任是什么关系呢。”
赵主任还是难掩好奇之情,这汪光耀要是有背景之人也不会沦为孔振国的小跟班啊,可要是没背景怎么会让年主任那么看重。
汪光耀淡淡一笑,“主任,我跟年主任哪有什么关系,您也知道我一个孤儿,能有今天还都是靠您们这些领导照料。”
赵主任哈哈大笑道,“小汪啊,你们年轻人就是会说话。”
目送着赵主任离去,汪光耀收回视线时却对上了方糖的眼睛。
对方的眼神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最后又化为对陌生人的分寸与距离感。
汪光耀看着方糖与自己擦肩而过,紧握着衣角的指尖已经发白。
他在原地伫立了好久,毅然转身背离。
汪光耀漫无目的走在向阳县的街道上,他的目光注视着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
【光耀,娘给你买鱼回来了。】
【光耀,下次不许跟那些坏孩子玩了,瞧你被打的。】
【光耀,娘说了多少次上课要好好听讲。】
娘,对不起,孩儿现在才替您报仇。
汪光耀在五岁之前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是家中的独子。
听他的名字就知道父母对他寄予怎样的厚望。
他的母亲饱读诗书、富有文化,父亲是机械厂的工人,勤劳刻苦、踏实肯干。
小小的三口之家,日子虽谈不上富贵,却也温饱无恙。
五岁之前小光耀最愁的是母亲要求做功课,可五岁之后的他却开始为了温饱发愁。
县里的机械厂出了意外,发生了一起大爆炸事故。
很不幸,汪光耀的父亲正是这场灾难中遇害的一员。
此后母亲一个柔弱的女子,要用自己的肩膀挑起整个家。
从失去父亲那天起,小光耀开始逼迫自己上进,以前最不爱写的功课也会老老实实地认真做完。
他再也不去和邻居家的小孩打闹,也开始懂事的承担起一部分家务。
那天,汪光耀的母亲从机械厂处理完丈夫的后事回来,惊讶的看见桌子上摆好的焦糊饭菜。
再看到怯懦地躲在一边的孩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含着泪一口一口的将没有滋味的饭全部吞咽到了肚子里,心中打定主意。
无论这辈子再难,她也要把孩子给好好抚养长大,送他上学,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这段时光竟是汪光耀记忆中最后的温馨了。
厄运袭来的那一天,具体发生了什么汪光耀已经记不清了。
那天他正如往常一般放学归来,手里还拿着一张老师发下来的奖状,那是表扬他在期中考试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
汪光耀一进屋里,就想迫不及待地与母亲分享这个好消息。
可他却看到了无数的大人,有陌生的,有熟悉的。他们走来走去,忙碌至极。
那些大人看到他回来了,纷纷用一种怜悯至极的眼神看着他。
汪光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害怕极了,想要赶紧找到母亲,躲在她的怀抱里。
可那个给予他全部温暖与力量的母亲却怎么也遍寻不到。
“光耀,你母亲上吊死了。今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的把日子过下来。”
汪光耀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有说有笑的母亲转瞬却变作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跪在地上,抚摸着母亲冰冷的手,怎么用力揉搓都无法使这双手恢复温暖。
“嘀嗒。”
眼泪滴落在地上,溅起了一朵朵的小水花。
可再没有人过来亲切的抱着他安慰。
从那天起,汪光耀再没了眼泪。
后面的日子,汪光耀拼尽全力使自己在那个世道活了下来。
他放弃了上学,放弃了脸面,放弃了一切尊严,只为了活下去。
然后寻找母亲死去的真相。
汪光耀和谢星洲的相识是在县里的孤儿院。
当时谢家还没落败,谢星洲仍是众星捧目的谢家小少爷。
谢老爷子心善,不仅为县里的孤儿院捐了一大笔款项,还时常带着孙子,给孤儿院送些吃穿嚼用。
谢星洲从来没有看不起他们这些失去父母的孩子,反而为他们做主,让院长开除了一直欺负他们的保育阿姨。
后来谢星洲就成了他们的老大,一直到了今天。
直到他长到足够大,一次回到老宅探望娘的时候,被邻居的阿姨认了出来。
这才知晓了当年的真相,原来自己的母亲就是在绝望中死去。
原来自己的仇人现在已经位高权重。
汪光耀立志要报仇,他在谢星洲的安排下,进入了革委会。
他努力成为孔振国手下的第一狗腿子。
他强忍下羞耻与屈辱,终于换来今日。
明明是大仇得报,汪光耀的内心却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痛快,他试图扯开嘴角,发出一个微笑。
却不知此刻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