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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起身准备开溜的朱祁镇,看着几个已经站了两个时辰的御史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来,围跪在丹樨之下,大有看你往哪跑的架势。

“你们…”朱祁镇哭笑不得,“特娘的,属狗皮膏药的,甩都甩不掉啊!”

“陛下,何故如此匆匆结束朝会,臣等还有大事上奏!”带头的左都御史李克己大声道。

无奈之下,朱祁镇又乖乖坐回了龙椅,以手扶额,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行行行,有事你赶紧说,朕,洗耳恭听。”

“陛下何故如此待臣?”李克己直起腰,硬邦邦的说道。

“朕…怎么了?”朱祁镇哑然。

“陛下,太祖有言,御史者,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监官肃法,以为民极……”李可己哽咽的说道。

“得得得,李爱卿,你也一把年纪了,起来说话,起来,别动不动就搬出太祖皇帝,朕受不起。”朱祁镇一听李克己搬出了朱元璋老爷子的话,还说的文绉绉的,心里一阵腻烦:“扯淡,人家朱老爷子放牛娃出身,他能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来?”

“那个…李爱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吧。”朱祁镇又道。

“臣就一件事,陛下若不答应,臣就跪死在这。”李克己跪行几步,以头抢地道。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御史也跟着哭天抢地起来。

朱祁镇更加不耐烦了,可对这帮御史,尤其是李克己,他还真没法生气,这老家伙虽然有些迂腐,可在做人做官方面确实没得说。

这也是为什么朱祁镇将他从河南监察御史任上直接提拔他为左都御史的原因。

“陛下,江西大水,百姓死伤无数,淮王身为藩王,胆大妄为,多行不法,勾结粮商倒卖赈灾之粮,甚至囤积居奇,致使江西北部四府粮价暴涨,百姓食不果腹,以草籽、树皮为食,臣还听闻,抚州三县百姓无钱买粮,已经…已经易子而食了。”

“陛下,若不严惩淮王,将何以取信于天下,取信于万民?”

“卧槽,这老头,给老子好大的一顶帽子。”朱祁镇暗骂。

“朕何时说过不严惩淮王了?李克己,朕劝你慎言。”朱祁镇怒道。

“淮王贪墨赈灾钱粮,陛下最是清楚,还曾派郕王殿下到江西调查过,现在此案已经过去月余,中枢为何迟迟没有圣旨发出?陛下为何无视我等御史请命?”

这话说得朱祁镇有些脸红,他竟然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了。

“你…”

“大胆李克己,胆敢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尔等这是要逼宫吗?!”一声暴喝,吓了众人一跳,朱祁镇寻声看去,乐了,原来是井源站了出来。

“呵呵,老夫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井侯啊!怎么您一个武将也想插足都察院的事?”李克己冷笑道。

李克己这话算是激起了一众武将的怒火,尤其是汤杰,作为皇帝的姐夫,小舅子皇帝被文官们欺负,怎能坐视不管!

“李大人,你这话是看不起我等武人喽?”汤杰出班,阴阳怪气的说道。

“不敢,”李克己也不怕他,而是站起身一脸轻蔑的笑道:“汤驸马,不是老夫看不起你等武人,而是为国谏言本就是我等御史之责,所谓文死谏,武死战,政事,是我们文人的事,你等武将确实不甚精通。”

李克己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现在是谈的政事,你们这帮粗丕武夫瞎凑什么热闹,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呵呵,李大人不愧是读书人呐,这大道理是信嘴拈来啊,哎呀,这武人死战本军长倒是见的多了,就是这文人死谏,我倒是好奇。”王天云也站了出来,说道。

作为皇帝的死忠,这些杀才们哪能看着皇帝被这帮御史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所谓君辱臣死,这帮杀才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那他妈是信手拈来,果然是粗鄙不堪!”御史们心中暗骂。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老夫既然敢做这个左都御史,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为国谏言,弹劾奸佞,以正视听是我等御史的职责,尔等武人,平日里仗着陛下宠信,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今天我要当堂参上你们一本。”李克己像只斗鸡一般,挥舞着双拳怒道。

“够了!”一直坐在龙椅上看热闹朱祁镇猛然站起身,暴喝一声。

“都退下!”朱祁镇瞪了井源汤杰一眼怒道。

“陛下,您还没回答臣的问题。”李克己道。

“这老家伙,属狗的吗,怎么逮谁咬谁啊!”朱祁镇心中暗骂。

“李大人,你让陛下怎么回答你?”高谷看不下去了,出班问道。

“如今大明乃多事之秋,陛下为国事殚精竭虑,日夜操劳,江西一案虽然有了些眉目,可牵扯甚广,一旦处置不当就有可能带来更大的麻烦,再说陛下也没说不惩戒那些贪赃枉法之人,你如此咄咄逼问陛下,难道这是为臣子之道吗?”高谷又道。

其实他这是在劝这个李铁头,你急什么,就不能再等等,非要当着众臣的面逼的皇帝下不来台?皇帝下不来台,你们就高兴了?真当这位爷这么好欺负?

朱祁镇暗暗给了高谷一个赞许的眼神,心道还得是自己的老师,不管到什么时候心里都是偏向自己的学生。

“高阁老,这等事难道还要调查什么?事实胜于雄辩,淮王勾结粮商,贪墨赈灾钱粮,地方官员为了钱和官位,和这些人沆瀣一气,上下其手,难道不应该严惩吗?”李克己怒道。

“你…无可救药!”高谷见李克己就是块茅厕里的石头,一甩袖子,退了回去。

“陛下,您为什么不说话!”李克己回过头,又跪了下去。

“李克己,朕有个问题问你。”朱祁镇脸色铁青,缓步走下丹樨,站在他面前道。

“陛下请说。”

“自你上任以来,都察院的反贪总局抓了多少贪官?又弹劾了多少大臣不法之事?”朱祁镇冷声道。

“这…陛下,目前反贪总局共抓贪官五人,弹劾不法大臣三人。不过陛下,这和弹劾淮王不法不冲突啊。”

“哼,好一个不冲突。堂堂大明反贪总局,成立快一年了,居然只抓了五个贪官,好大的政绩啊,”朱祁镇冷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官员多如牛毛,你就给朕抓了这么几个贪官?难道说我大明官场如今真的是人人廉洁奉公,都是清官了?!”

说罢,如刀的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有些人已经开始额头冒汗了。

“你眼中难道只有淮王不法?还是说你是别有用心?”朱祁镇这话说的很重,也是说给这件事幕后的推手听的,赤裸裸的威胁!

“陛下,您…”李克己还想反驳,只见皇帝一甩龙袍,怒喝道:“传旨,李克己身为左都御史本应纠劾百司,辨别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的耳目风纪,然其到任以来尸位素餐,提督不利,辜负朕的一片简拔之恩,着即降为左佥都御史,罚奉一年,仍暂管都察院。”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十几个跪在地上的御史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搞不懂,皇帝为何突然暴怒,本来是说淮王的事,怎么突然又扯到抓贪官上了呢?还把他们的老大给降了官职。

“陛下,亲王不法,残害百姓,您就真的不管吗?”李克己突然反应过来,冲着走远的皇帝大声喊道。

但是皇帝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走着。

“陛下,您如此纵容藩王,非明君所为啊,您今天的所作所为,史书上会明明白白记录下来的,您难道真的要自污吗?!”

李克己豁出去了,大声喊道。

果然,朱祁镇站定,侧头冷笑一声:“廷杖!”

侯宝会意,一挥手,几个侍卫杀气腾腾的架起李克己就走。

“公公,打多少下?”行刑的侍卫挠头道。

侯宝一滞,是啊,打几下皇帝没说啊,不过他倒是听皇帝不止一次说起这个李克己人不错,官声也好,还是个大清官。

按理说,皇帝没说打几下,那就是一直打下去,可人家是个好官,真要是打死了,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打…十下。”说着,脚尖朝外,意思是意思意思就行,别动真格的。

“砰砰砰,”宫墙的一处拐角,趴在条凳上的李克己被打的惨叫不已。

监刑的侯宝看着须发皆白的李克己暗暗摇头,何必呢,一大把年纪了,非要受着罪,也就是最近皇爷脾气好了点,不然,你这老头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

“陛下,廷杖打完了。”回到乾清宫,侯宝悄声走进了书房,对着皇帝小心翼翼的说道。

朱祁镇此时气已经消了大半,对侯宝说道:“人呢?”

“呃…奴婢让人用板车把李御史给送回家了。”

朱祁镇点点头,又道:“从内帑拿二百两碎银子,还有些米面粮油肉,给李克己家里送去。”

侯宝一愣,不明白皇帝到底是啥意思,不过还是转身要去办,不料皇帝又开口了:“算了,给他拿一百两吧,给他送多了,他又要上书来烦朕,记得,不要拿锭银,全换成碎银子。”

侯宝一笑道:“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