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府。
数十丈之高的骸骨铸台之处,有个白衣华发的男子正拿着扫把扫地。
他的目光麻木呆滞,不停机械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来到距离铸台不足两米的地方,缓缓停住。
从他的这个视角看去,铸台高耸入云,好似撑起天空的支柱,威严且又邪恶。
看着眼前一颗颗头颅铸造而成的铸台,寒江雪麻木呆滞的眸子中终于泛起了轻微的涟漪。
他打开记忆的闸门,透过空间的裂缝,好似看见了当初那鲜血如河水流动的画面。
那场大战,整整持续了两月有余,整个修真界死了近九成修士。
大战到最后,尸骸遍野,鲜红的血液浸入地面超过了两三米的厚度。
想到那副场景,寒江雪握着扫把的手都在哆嗦,根本无法遏制灵魂升起的恐惧。
当初离开问道宗后,他辗转被那头蛇妖丢到了青楼。
在那被众人鄙夷且肮脏的地方,他见到了问道宗的其他人。
掌门提议,借助前来的客人,传播出问道宗地下有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当然是能让无数修士趋之若鹜的存在。
只要风声传出,他们相信,没有人不会心动。
只要有人心动,他们便可以借刀杀人,摆脱永远待在青楼的命运。
经过商量探讨,计划可行性很高。
在他们看来,就算最后被发现地底下什么都没有又能如何。
那些修士敢责怪他们吗?
是众修士自作多情,看不惯厉明生的所作所为,主动帮助他们讨回一个公道的,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又没有要求众修士攻打厉府。
若是那些修士恼羞成怒,要杀他们,杀了就杀了,总好过永远被囚禁在青楼。
就这么,事情如愿展开。
一开始都很好,只是很可惜……最后失败了。
若不是突然之间天地变色,他们和各大宗门的人都可能死在厉府。
也幸好天雷针对的是厉明生和那头蛇妖,他们才有了机会逃走。
之后,那头蛇妖死去,厉明生也身受重伤,众人以为修真界会暂时平静一段时间。
只是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厉明生就站在了无数修士的对立面。
失去了蛇妖的他性情大变,六亲不认,一心杀戮。
好几个拒绝交人的宗门直接血流成河,不管肉身还是灵魂,全部被他用来炼制法器。
这般疯狂且疯魔的厉明生让人胆寒,让人下意识避其锋芒。
然……随着厉明生杀的人越来越多,众人意识到,若是任由厉明生这么杀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在一向不管闲事的逍遥宗派人与厉明生交涉被杀后,消灭厉明生就成了修真界的头等大事。
只是两个多月大战下来,铸起了这上百丈的铸台。
就在寒江雪将思绪沉寂在过往之中时,一道女声蓦地响起,打断了他的往昔追忆。
“寒江雪,不赶紧打扫,傻看什么?难道你也想将自己的头颅放在铸台上面吗?”
寒江雪急忙回过神,低下了头。
兰鸢见此,轻笑一声。
“今日主人心情不好,摔了好几盏茶杯。你还不赶紧去华玉峰打扫干净,若是让碎片伤了主人的脚,你可担待不起。”
寒江雪言闻,一言不发,沉默地向着华玉峰而去。
……
一个多时辰后,寒江雪来到了华玉峰。
踏着黑曜石铺设的地面,他下意识放轻了步伐。
如今的华玉峰早已经变了模样,如同坐落于黑暗森林中的瑰丽城堡,再也不复以前的仙气飘飘,云雾缭绕。
寒江雪小心翼翼走进大殿,目光搜索一番,在那碎片处蹲下身。
骨鞭静静放置在座椅处,一男人正躺在座椅之上。
寒江雪不敢弄出声音,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本不长的时间,却让人格外煎熬。
就在寒江雪起身打算离开之际,一道破空气传来。
骨鞭狠狠抽在他的身上,皮开肉绽。
寒江雪啪的一声被掀飞,砰的一声砸在了大殿的一个角落里。
“谁让你进来的。”
男人的声音冷冽,透着无边的危险。
“滚。”
寒江雪不敢有过多的停留,忍着后背火辣辣的痛爬起身,尽可能快速地离大殿。
在踏出大殿,关上大殿之门的一刻,他脸色惨白地靠在了曲折廊回的柱子上。
略微喘了口气,他看向廊回拐角,再次艰难地挪动脚步。
视线之中,拐角明明距离他很短,寒江雪却觉得很长。
短到他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又好似长到他一生也无法走到终点。
忽然,寒江雪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
看见来人的一刻,他不由自主瞪大了双眼,停在了原地。
他定定看着不断走近的男人,满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男人并没有在他的跟前停下,只是越过他时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镜头随着男人的步伐跟进。
只见男人来到了大殿门口,轻轻地推开了门。
大殿的门伴随着‘嘎吱’的声音开启又关闭,男人向着大殿内部走去。
随着平稳步伐声的响起,厉明生脸色难看,下意识抓起身旁的骨鞭甩了出去。
“都说了滚远点!”
骨鞭迎着破空声朝着男人冲去,男人神色不变,不躲也不闪,平静地看着厉明生:“主人。”
厉明生猛地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啪嗒!”
本该要落到晏桉身上的骨鞭以刁钻的角度拐了个弯,抽在了地上。
地面被抽出了一道口子,有不明碎块飞起。
声音很大,却没有吸引到任何的目光。
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了视野中,厉明生不敢眨眼,只是定定地看着。
晏桉步伐平稳,迎着厉明生的目光走到他的跟前。
厉明生披散着发,赤裸着脚,额间还挂着一枚红宝石。
晏桉蹲下身,握住他的脚踝,将厉明生的脚踩在自己的膝盖上。
“这么凉,怎的不穿鞋。”
厉明生呆愣愣地看着晏桉,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晏桉见此,笑了。
他仰着头,迎着厉明生震颤的眸子温声说道:“厉明生,我回来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这一刻,厉明生有了反应。
他一把将晏桉抱住。
“……晏桉。”
“是我。”
“……晏桉……”
“我在。”
一声声哽咽沙哑的‘晏桉’,好似在表达着重逢的喜悦,又好似在诉说着过往的委屈。
晏桉伸手抚去他眼角的泪花,将人抱进了怀里。
天空的月亮终得圆满,他们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