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中书省值班房。
“胡左丞,眼下开封府黄河决口百余丈,淹没房屋、田地无数,数以万计的百姓无家可归。该怎么办啊?”工部尚书张允一脸焦急地问。
“这个本官知道。宋大人,户部那边怎么样?”胡惟庸问。
“户部筹措了一些赈灾粮食,能解一时之难。倘若决口不能及时封堵,灾情扩大,那……”户部尚书宋冕回道,“胡大人,陛下三天没上朝了,可有旨意吗?”
“上位龙体欠安,不见外臣。”胡惟庸回答。
“胡大人,这灾情如火,灾民嗷嗷待哺,耽误不得啊!”张允插言道。
“折子已经递进去了,其他的,本官属实无奈。”胡惟庸两手一摊。有朱元璋这么一个事必躬亲的强势皇帝,中书省也变成了秘书室。之前还有太子监国,能当半个家,眼下却找不到做主的人。就此事,他特意去问了韩国公。李善长的意思是,折子既然递进去了,那就等旨意吧。但该准备的,必须提前准备好,一旦有了旨意,立马行动。
所以这几日,他一边等圣旨,一边着令户部和工部,做好赈灾的准备,现在已经是七七八八了。就在三人讨论的时候,王祈年进了门。
胡惟庸由于坐在正面,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心中了然,这必定是皇帝有旨意。
王祈年进门,走到中间,转身正对门口高唱皇帝爷口谕,胡惟庸、张允、宋冕三人并排跪接。
“说与中书省知道,开封的灾情火急火燎,就照你们的法子去办。今日后,朝会先歇了,小事儿你们中书省自己看着办,大事转呈太子处置,不要上奏了。”
“臣遵旨。”三人齐呼。
王祈年刚要转身离去,被胡惟庸叫住了。
“王公公留步。”胡惟庸说着紧走两步。
“胡大人,有事儿?”王祈年问。
“上位这是?”胡惟庸试探地问。
“胡大人,莫要为难小人啊!”王祈年说完,快步离开。
胡惟庸问没有再多言,王祈年的话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宫里肯定发生了大事。以他朱元璋的了解,决不会无缘无故停了朝会,甚至连奏折都不批了。
“陛下的旨意,二位大人都听到了。那就照此办理吧,灾情不等人。”
“是。”
送走了张允和宋冕两位尚书,胡惟庸急急离开中书省,直奔韩国公府。
又在中都待了两天,朱标实在百无聊赖,每天无事可做,还有点儿想念在宫里的日子,看看奏折,逗逗儿子,一天也就过去了。
其他四位呢?秦王朱樉带着燕王朱棣、崇礼侯买的里八剌天天在街上逛吃逛吃,好不快活,都是朱樉买单。晋王朱棡偶尔凑一凑热闹,大部分时间是猫在屋里看书。随行的官员,朱标也给他们放了假,想干嘛干嘛。
这一天,朱标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脸上盖着书,睡得正香。门外,秦顺叫了声儿,见没人答应,又敲了敲门,把动静儿弄得大了些。
啪嗒,书掉在地上,朱标一下子坐起身来,摇了摇有些昏昏的脑袋,摸了摸脑门,流了不少汗。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应该不会是真的。”朱标自言自语地说。此时他才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于是喊了声进来。
秦顺闻声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殿下,这是中书省转呈的折子。”
“中书省送来的?你确定是奏折?”朱标好奇地问。从离开南京到现在,他从没收到任何奏折。就算他是监国,可宫里有皇帝在,也不用递给他!要是送抄本,那就更多此一举了。
“是的,殿下。”秦顺回答。
“何人送来的?给孤叫进来。”
秦顺出门,叫了一名官员进来。看补子,是个七品小官。
“臣,中书省左司都事徐铎,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中书省给孤转呈奏折,是陛下的旨意?”
“臣遵胡左丞之命,转送奏折,其余不知。”徐铎回答。
“知道了。你辛苦了,下去吧。”
“臣告退。”
朱标知道胡惟庸没有托徐铎带什么话,这个徐铎纯粹就是个跑腿的,其他一概不知。
“把奏折过来。”
一旁的秦顺将托盘举到朱标眼前,里面有四本折子,朱标仔细一看,就发现其中一本边缘的颜色与其他三本不一样,立即将它抽了出来,那是一本启本。
“原来如此。”朱标合上启本,“顺子,你去安排徐铎在行宫住下。”秦顺应声而去。
启本是胡惟庸递上来的,里面复述了朱元璋的口谕。奏折的往来,由锦衣卫负责传递,而徐铎则是中书省为朱标找的一个助手,协助处理文书。
“出来了也闲不着!哎!”朱标叹了一声,放下启本,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中书省转呈的三个奏折,第一份是关于河南开封府大黄寺附近黄河河段决口的。诏令河南行省参政安然募集民夫,封堵决口,工部派人协助,户部筹措赈灾粮食,运往灾区。
第二份是广东匪首王官坚,聚众造反,攻陷会同县。会同县县丞侥幸逃脱,请海南卫出兵。官兵光复县城,抓捕王官坚及同谋七十多人,奏请处置。中书省拟谋反重罪,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第三份则是大都督府的奏折。方国珍既逝,原麾下众人,群龙无首。特遣靖海侯吴祯,前往收拢温州、台州、明州三地的方国珍旧部,纳入军籍。诏卫国公邓愈、中山侯汤和还京。
第一份已经有了诏命,无需多言。第二份写了准字。第三份,关于收籍方国珍旧部,批示——仔细甄别,谨防诬民为兵,有犯者,严惩不贷。
其他两份不用操心,但是第一份奏折所说的开封府大水,朱标记在心上了。既然在中都百无聊赖,那还不如早点儿启程,赶到灾区去,盯着地方官员把赈灾救灾的事情落到实处。
于是,当晚朱标叫来了朱樉三人,说明了开封府的情况,并提出明天收拾一下,尽快启程。这三人当然没有意见,表示最快明天下午就可以出发。议罢,朱标将启程的打算告知了中书省参政丁玉以及临濠知府丁宇。
第二天下午,朱标一行人便离开了中都新城,一路向北而行。这段路途,朱标不打算多停留,尽量加快脚步。
在颠簸的车上,朱标实在晕得难受,只能闭目养神。闲着无事,他回想起胡惟庸的启本,仔细琢磨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便宜老爹,这次竟然如此放手,大事小情的不管不问,有些匪夷所思。此时他的心中,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努力地摇了摇头,试图否定心中的想法。朱元璋在军中打熬多年,身体非常健壮,平日里很少生病。但朱标又想到了另外一层,越是这种平时不怎么生病的人,一旦生了病,就绝对小不了。况且,宫中没有传出任何消息,这本身也有点儿奇怪,就连刚刚收到的常秀的信,也只字未提,这样他更加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