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喘口气，偆栾才说下去：「福晋不知道，自妾身生下永璜，王爷每次宿在妾身这里时，极少有床笫之欢，就算有，也是草草结束。哪怕王爷宿在其他侧福晋和侍妾房里，想必也是如此。而苏氏这胎，妾身听闻是有人给王爷下了催情药，又教苏氏灌醉王爷，才有身孕。福晋细想，这些年，王爷身边出现多少女子，也都没有一个怀孕的。还有侍妾一直服用以防怀孕的汤药。即便是莜芮，所用膳食里也是有类似的东西。永璜这孩子来的实在意外，连妾身也不知为何会怀上，以致王爷嫌弃妾身多年。」
我才听一半脑袋里就“嗡”的一声，半天回不过神。
「他没嫌弃。」听到偆栾最后说弘历嫌弃她，我才稳住情绪，出声安慰道，毕竟她已经病入膏肓，我怎能再刺激她。
「福晋不用安慰，妾身知道。之前能怀上第二个孩子，也是王爷念在妾身这些年对福晋敬重，又一直安分守己的份上才肯让妾身有孕，但最后还是未能保住二格格。」偆栾说完竟笑起来，那笑容里尽是无奈和悲惨：「如今能将这些事说出来，妾身也算没有遗憾。」
「你安心养病，以后的日子还长，你也年轻，会再有孩子的。」我握住偆栾的手，但她的手冰凉，我怎样捂都暖和不起来。
「妾身如今只有一个心愿：永璜还小，请福晋念在他和二阿哥和睦的份上，以后千万别苛待他。」偆栾说着反手用力捏住我的手：「还请福晋成全妾身吧！」
偆栾的话令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愣愣看着她的脸。
过了片刻，我才开口低声说道：「我答应你，我会善待永璜。」
从偆栾房里出来，盛夏晚间的热风从我身上拂过，都无法使我寒冷的身体温暖。
到第二天下午，屋外忽然有人报说偆栾不行了。
我原本坐在窗下教琝玉识字，听到这话，叫阮氏和墨竹看顾琝玉，起身急忙赶去偆栾的屋子。
「福晋，侧福晋殁了。」我自己掀帘子进屋，站在屋里的人见是我，冲我说道。
「胡说！昨天我来时侧福晋还好好的！」我厉声说道：「大阿哥在哪里？把大阿哥带来！」
说完我走进偆栾的卧房，连翘跪在床边，一只手里端着药碗，另一只手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偆栾嘴边，奈何偆栾紧闭双眼，更别说张嘴了。
「这时候还喝什么汤药，去端参汤。」我走到床边，冲连翘说道。
连翘这才回过神，将药碗放到床边小桌上，转身出去，片刻后再进屋时，手中端着一碗参汤。
「偆栾。」我接过参汤碗，低声叫道，偆栾这才睁眼，我见状，舀了两三勺参汤喂到偆栾口中。
「大阿哥来了！」月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转头看向门口，就见永璜从外面走进来。
「永璜快来！」我将盛参汤的碗递到连翘手里，才抬手招呼永璜到跟前。
永璜似乎有些恐惧，不敢靠近床榻，还是月兰将他带到床边。
「永璜……」偆栾听见永璜来了，才有些精神，待永璜走近，她猛地抬起手臂拉住永璜的手腕，吓永璜一跳：「永璜，可还记得之前额娘和你说过的话……」
「儿子记得……」永璜颤颤巍巍地低声说道。
「一定要谨记额娘的话，要善待弟妹……」偆栾说完，声音慢慢低下去，拉住永璜手腕的手无力的垂下去。
「额娘！」永璜这才扑到床边，哭着叫道，用力摇偆栾的身体，偆栾却不再有任何反应。
「去看看弘历回来没有。」我冲月兰低声说道。
偆栾的离世令我意外，我根本没想到会如此快，更兼之偆栾头一天和我说过的事，让我的内心难以平复。
弘历傍晚从外面回来，到偆栾灵前上过香才到我房里。
其实我不太想在这个时候见弘历，偆栾的话令我耿耿于怀。原来最初我的不愿意，竟让旁人承受了许多事。
「你怎么了？」弘历一向敏感，我不过是偏头注视窗外，弘历便察觉出我的不对劲：「你与偆栾的感情并不深厚，我瞧着还不如和萧薇的，怎会这么难过。」
「不是因为这个。」原本我想掩饰过去，结果一开口，声音里有一丝难掩的哽咽之音，两行眼泪更是控制不住的落下。
「到底发生什么事？」弘历见我落泪，大为震惊，起身走到我身侧，将我从座位上拉起。我突然有些反感弘历碰我，便挣脱他的手。弘历不解，眉头微皱：「这又是干嘛？」
「没怎么。」我抬手拭掉脸上的泪水。
「我听说昨天傍晚偆栾请你过去，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弘历问。
「她弥留之际，自然有话要交代。」我答道。
「只是交代？没说别的？」弘历又问。
和弘历结婚后，宫里宫外这些年，面对再难的事，再烦扰的人，即便是谦嫔的针锋相对，我也没有如此反常过，如今这副样子，不是不令弘历疑惑。
房间里有片刻的死寂，过了好半天，我才抬头看向弘历。
这个结，终究需要我们两个一起解开。
「我们两个结婚这些年，侧福晋也好侍妾也罢，却只有我、偆栾和苏氏三人怀孕。」我轻声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的话令弘历陷入沉默，也变相的印证了偆栾的话。
「昨天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确实希望我们的婚姻里没有别人，但当我知道要嫁给你的那天起，我就明白终究是我的奢望。」我说道：「所以我尽力平衡所有人的关系，也平衡我的心态，我自认为我做的很好。」
「就因为你做的太好，所以我才觉得亏欠你。」弘历道，眼里竟然有些泛泪：「我想不到别的可以补偿你的办法，我能做的太有限。」
「这对她们不公平。」我又说道。
「那对你公平么？你说你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这点对你就是不公平的。」弘历立刻接下我的话。
「可又能怎么样呢？」我反问：「现在已经这样了，我们没有办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