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这里,基本上大家关注的核心问题都已经解决。众臣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而朱由检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正待下朝之际,驿递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报:
“报…启奏陛下,辽东八百里加急奏报。建奴于三月初再次聚兵大凌河一线,大举进攻辽东。袁督师正率军与敌血战。但由于陛下调赵率教部入山海关镇守,导致辽东兵力不足。袁督师急信,向京师求援,并请饷!”
“报…启奏陛下,陕西八百里加急奏报。洪督师通过诱降,招抚等手段,诱杀匪首王二,神一元,击溃闯贼高迎祥!如今陕西局势一片向好,流寇正在向四川,山西方向流窜!
军报发出之时,洪督师正率军追击匪寇。陕西巡抚杨鹤一同上书,言陕西大旱不止,赤地千里,百姓颗粒无收。请求朝廷运粮入陕,赈济灾民!”
“报…陕西八百里加急奏报。奋威将军朱纯臣在进入陕西时,遭遇贼寇残部神一魁的阻击,成国公急信请援…”
听到后面,不单单是朱由检,所有大臣们都呆了…
尼玛,大家没听错的话,洪承畴这边刚刚说斩了神一元。神一魁那是神一元的弟弟,这不就是败军?你成国公带着五万京营,和一群败军激战?还请援?这合理吗?
此时,武勋们就是脸皮再厚也有点挂不住了,一个个的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太特么丢祖宗了…
朱由检听完军报,眉头紧皱。京营腐坏,去陕西打成什么样他都无所谓。洪承畴的话,那就是一个政治投机客,而且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只要大明这艘船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暂时应该不会跳反。
关键是陕西!这老天爷是真不给活路啊。终明一代,二百七十七年的历史中,陕北地区共发生不同程度干旱125次,平均2.2年一次。其中,大明前期,轻度干旱57次,大明中期以后,中度干旱44次。大明后期,造成“人吃人”现象的重大灾害20次,崇祯一朝独占13次。不知道这崇祯帝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就这频率,那妥妥的是渡劫飞升的节奏啊…
至于辽东这边,随袁都督去造吧,打赢了他赚,打输了,他也不慌。有了赵率教作为后手,只要山海关不丢,朱由检巴不得袁崇焕把辽东打没了。
短暂的思虑之后,朱由检掏出一个小本本,煞有其事的说道:
“袁崇焕是众臣推崇备至之人,有他在,朕相信辽东出不了什么大问题。不过这个袁崇焕为何每一次上书,都要请饷,这让朕很费解啊。去年辽东军费已达七百万两之巨,按说怎么也够了,怎么老是缺饷?诸位臣工可知为何?”
众臣:“…”
众臣沉默了…我们知道啊,但是我们不说…
见场中一片沉默,朱由检也不恼,当着众人的面,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着的打了补丁的龙袍,然后掏出自己的小本本,公然算起了账:
“袁都督频繁请饷,倒是提醒了朕。自打朕即位以来,就没过上一天富裕日子,宫里的东西能卖的也卖了一些。这也不能怪谁,老天爷不赏饭吃,咱认了。不过这苦日子过惯了,朕也学会了精打细算。
大家看啊,咱大明边军每人每月军饷是一两五钱银子,十万大军一月就是十五万两,一年就是一百七十万两银。咱现在辽东军有多少人?朕之前让人查了一下,辽东各城堡经制共伍十三营,人数合计十五万九千人,一月的军饷便是二十三万八千五百两,一年军饷便是白银二百八十六万二千两。
(实际上,辽东马步兵共六万四千七百人,外调援军自浑河血战后实际兵力一万一千余人。查自明清史料甲编第九本862,辽东巡抚方一藻题本)。
但是如今,我朝往辽东输送军饷已经达到七百余万两,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朕不知道,但是朕反思了一下,这日子咱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了。
以前的事朕既往不咎,今后辽东军就按这个数字每年拨付军饷,军将薪俸每年再额外拨付军资十三万八千两。正好给凑个三百万两整。至于修缮城堡,防御设施,每年朕再额外拨付一百万两白银,以为定额,这样怎么着也够了吧?”
众臣:“…”
小皇帝会数学,这怎么搞?关键他说的还好有道理,可是这里面有“漂没”啊…
就在众臣沉默之时,成基命急不可耐的出列说道:
“陛下…万万不可啊…”
朱由检闻言,一脸疑惑的看向成基命道:
“成爱卿,这是何故?难道是朕哪里算的有问题吗?”
成基命当然知道朱由检算的没问题,那特么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没问题啊。
照你这样搞,辽东军费不涨反跌,而且还是腰斩,那些个辽东军将门阀哪个肯干?他们找不了你皇帝的毛病,那肯定会搞袁崇焕啊。可以预想到,一旦这个决议传到辽东,会产生何等反响…
成基命可是坚定的挺袁派,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袁崇焕在辽东失势。只见成基命急不可耐的说道:
“陛下,账不是这么算的。辽东一地,虽然靡费甚大,但那是建奴肆虐,不得已而为之啊。驻军,屯田,收拢、安置难民,每年因为战火损毁地区的重建等等,都要花费巨额的银子。
而且,军资输送途中也是有损耗的,算上这“漂没”的部分,您算的这些就不准确了。目前军资尚且不够,怎可再进一步缩减,请陛下三思…”
“臣等附议!请陛下收回成命!”
成基命的话得到了大多数朝臣的认可,军资这一块,众多官员都在其中上下其手,关联颇深,朱由检这么做,大家伙自然也是不干的。
范景文施施然出列说道:
“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应当暂缓。如今辽东一地,战事正酣,贸然行事恐生变故。若辽东有失,我大明这么多年在辽东的投入将毁于一旦。请陛下三思!”
来宗道接着出列说道:
“陛下,若辽东有失,陛下当如何向历代先帝交代?请陛下三思!”
…
随着一波又一波的大臣站出来反对。朱由检表情玩味,暗暗嗤笑道:把老子逼急了,信不信老子直接放弃辽东?
只见朱由检皱眉道:
“朕的问题是,朕哪里算错了?你们口口声声说辽东不能有失,这个理由,那个理由,朕就问一句,军饷朕是足额发出去的,为何辽东那边次次上书,都要请饷?
谁来给朕解释一下,这七百多万两的军费,他们是怎么花掉的?谁给朕列个名录出来!你!你!还是你!还是要朕亲自派厂卫去辽东查?”
朱由检说着,手指一个个指向场下露头的众人。而随着朱由检手指方向,他指一个,刚刚露头的大臣就缩回去一个,没一个敢出来接话。
当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众人神色大变。说好的裁撤厂卫,咋又提起来了?再者,查你妹啊!辽东军吃空饷的太多了,你一查,准兵变啊。看来这厂卫,得尽早让小皇帝撤了,否则早晚坏事!
看众人又开始装起了鸵鸟,沉默不言,朱由检又换上一副被人曲解的表情,继续说道:
“诸位爱卿,如今财税年年一样,军费却是越涨越多,现今户部连百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朕也是没办法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为了一个年年打败仗的辽东,放弃这满朝文武吧?
朕是这么打算的,这省下来的银子,户部这边可以拿去赈灾,朝廷官员的俸禄也能正常发放了,是不是?而且朕还准备再设一个养廉银,给朝中清廉正直的大臣们,作为年终奖励呢…”
众臣一看,皇帝的意思是换个名头直接发钱给他们?那不比他们一天天提心吊胆的贪,更好,更省事?顿时,反对的声音就小了很多…
眼见反对者少了很多,朱由检趁热打铁道:
“户部尚书毕自严一天天的左支右度,百官们看着难倒不揪心吗?或者,成基命!这辽东军费由你来出,那朕立马收回先前说的话!”
眼看着支持的人变少,成基命急得不行,听到朱由检的话,他更是又急又慌。朝廷都扛不住的军费,他一个人哪里能扛的住。这不闹吗?
无奈,成基命只能不断示意同僚支援,一边支支吾吾道:
“这…这…如此巨额的军费,臣一个人如何负担的起。陛下说笑了…”
不待其他人接话,朱由检立马插进来说道:
“那或者你让大家伙和你一起承担,也行!”
此话一出,本来迈出步子想要支援成基命的人,纷纷把脚收了回去。主打的就是一个,不是兄弟不帮你,是兄弟我真的做不到啊…
见众人都不说话,成基命还想再开口说什么。朱由检意味深长的打断他说道:
“成大人,朕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大家都不容易,你不会想要朕追根溯源吧?”
成基命闻言心中一惊,立马就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你在犟,老子就派人一查到底,给你弄个天翻地覆,大家都不要好过。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我也通情达理,你好我好大家好。
念及于此,成基命默默地拜伏在地,不再出言反对。心想着要赶紧将这个消息传给袁崇焕,让其早做准备…
朱由检见成基命不再反对,也不想再和众臣扯皮,站起身说道:
“这事就这么定了,拟旨吧。还有,给朕传句话给袁崇焕,军饷,朕现在一分不少的按年发放,若是以后辽东军军饷依旧不够,朕就改年发为月发!让他好自为之!
今日到此为止,内阁速速给朕拟出个处理陕西问题的折子上来,朕乏了,退朝吧!”
说着大手一挥,便转身离开。
顿时,一声呼和传开:
“退朝!百官跪拜!”
众臣:“恭送陛下,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