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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危本已做好被这个人遛到天涯海角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只不过在山里走了几里路,他便停了下来。

此时他们位于一片深林中,前面一团漆黑,像是走入了死路。

齐遇这时突然回头看了步危一眼。那一眼有些莫名,还没等步危回过神,他已转回头,伸手朝着黑暗中一拨。

几步开外的步危这才看出来眼前竖着几道密密实实的灌木,沉在黑暗里教人看不分明,直到齐遇拨开灌木丛,巨大的瀑布声猛地响起,步危才惊觉这里竟有另一番境界。

他拖着沉沉的石罐不由自主走上前,穿过灌木间的缝隙,骤然走入一片开阔的天地。他正站在高高的悬崖上,眼前一道巨大的瀑布从更高处磅礴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水声,若往下看,便能看见在瀑布在崖底汇聚成的潭水,和奔涌进巨木林的河流。

悬崖对面的参天大树几乎要和瀑布一般高,宽阔的树冠郁郁葱葱,在疏朗的星空下连绵成一片沉黑的海。

步危看呆了。这里就像隐藏在重重深山中的秘境,是书中提到过的“桃花源”,是……不应被齐遇这种反派发现的避难之地。步危心头一跳,下意识回头看向跟着走出浓密树林的齐遇。

齐遇无视他那警惕的眼神,优哉游哉走到悬崖边缘,微微欠身朝下看了看,轻笑一声:“六月崖。”

步危一怔,这个名字他是听闻过的。踪叔以前回家时偶尔会和姐姐还有老金提到这个地方,只言片语中只道带了不少难民来六月崖躲着,一时无性命之虞。

而现在……步危喉头一滚,脱口而出:“你要干什么?”

齐遇回过头,眼角弯了弯。这家伙长得着实俊美,五官刀削斧凿般英挺凌厉,眼波流转间,眉眼又自带一股妖邪之风流——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尤其那双暗红底的眼睛,每每看过来,步危总是会莫名有一瞬间的溺毙感,那教人看不分明的眼神仿佛能勾走他鼻尖的空气,让人有种几欲窒息的错觉。

步危将其归咎于这魔物过于霸道的压迫力,但他还是咬紧牙关,迎上他的目光,像头精神极度紧绷的小兽。

齐遇欣赏了一会儿小孩高度戒备的眼神,收起眼里那一点锋芒,耸耸肩道:“不干什么,巡视一下我的领地而已。”

领地?步危想起他说过魔王命他分管九蘅这件事。“也包括这里?”步危明知故问,“这里看起来什么活物都没有……”

“那是因为我在。”齐遇轻声道,“有智商没智商的,自然全都躲起来了。”

步危抿住嘴唇,这正如他所料。

“去,把坛子放到下面。”齐遇像是随手一指。步危顺着他指地方向探头朝崖下看了一眼。那是巨木林边缘一处相对低矮一点的林地,依山傍水,在黑夜里也看不清什么。

“还要跟在山洞里一样埋起来吗?”步危皱起眉头,“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齐遇抱着手臂,一时没说话。这小鬼一直对他毫不惧怕,说话也毫不客气,是真的不怕死么?

半晌他才慢慢开口:“不用埋,就放在地上就好。”

“你还没告诉我做什么……”话还没说完,步危只觉眼前一花,胸口被猛地一推,自己在刹那间被推出了悬崖,带着一身罐子朝崖底疾速坠落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步危视野里只剩下了悬崖上齐遇那张蔫坏的脸,对他用口型说:走你。

步危脖子暴出青筋,才在只离崖底仅几米之遥时才堪堪控制住自己降了速,虽没至于摔个粉身碎骨,但还是因为几个石罐的拖累重重摔进了地里,左手手肘正好磕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传来不详的咔嚓一声。

步危:“……”倒霉透了。

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下意识看了看散落在身边的石罐——石头做的玩意儿,愣是一条裂缝都没摔出来。疼痛掺着火气燎着步危的神经,他咬着后槽牙,满怀怨气地把那几个罐子扶正放在地上,内心一直默念着忍一时海阔天空,把月瑶和轻轻的脸放大固定在脑海里,才忍住没抽出自己的刀上去和齐遇决一死战。

“放好了吗?”

杀千刀的家伙声音竟能从那么高的地方传过来。

“嗯。”步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默默踹了其中一个罐子一脚。

“放正了?口朝上?”

“对啊。”

“好。”那家伙又轻笑一声,仿佛就在步危耳边吹了口气,把他搞得直挠耳朵。

“你别笑。”步危皱眉道,“听着瘆人。”

耳边没再传来声音,可能是被这小子的胆大包天惊到了。等步危把罐子都默默摆正放在地上后,一道幽光缓缓在他头顶亮起,将步危面前的浓黑驱散,照亮了远处巨木的盘根错节的树根,和那巨大树根下隐隐露出的房屋一隅。

步危后颈窜起一股寒凉,直窜进他因筋疲力竭而变得迟钝困顿的脑子里。他下意识一动,手腕脚踝处猛地传来收紧的痛感——从湿润的土地下蹿出四根黑沉沉的铁链,像蛇一样缠在了步危四肢上,将他往下狠狠一拽。

噗通一声,步危跪倒在地,受伤的手和腿又被这么狠狠一拉,疼得他眼冒金星。

“齐遇!”他怒喝一声,目眦欲裂,“你究竟要干什么!”

没有声音。就在这时,幽光下的石罐突然微微动了动,那密密实实封住的罐口裂开了一道黑漆漆的缝。诡异的黑烟从缝里钻出来,妖妖娆娆盘旋而上,逐渐在罐子上方凝成几道凸凹有致的影子。在最后一点黑烟离开了罐子后,那黑影有如终于完全脱离的牵制,兴奋地蹿上半空,停滞了片刻——步危隐约意识到它们应该是在打量自己,下意识浑身紧绷,一动不动和黑影对峙着。

但那些古怪的东西似乎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巡视了一圈四周后,那些黑影突然更加兴奋了,飘渺的身形凝成一柄柄利箭,直直冲着漆黑的森林深处射去。

步危心跳如雷鼓,脑子里如炸了一般轰然作响。

那里住的有人!

步危奋力挣着锁链,冲着黑暗深处大喊大叫,凌厉的叫声彻底撕破了暗夜里不祥的寂静:“救命!救命——”

他想惊醒那沉睡的避难者们,至少不要在睡梦里被无知无觉地袭击……他没有叫喊多久,因为很快,他听见了远处传来人们惊悚的尖叫,有女人的声音,也有男人的声音……还有孩子惊惧的哭喊。

步危浑身颤栗着,猛地一用力,突然失去重心重重跌倒在地。拴住他的铁链不知何时松了,但由不得他多想。步危离弦的箭一般飞出去,直直朝着叫声来源冲去,甚至没有意识到那颗圆圆的幽光球一直在他头顶,不依不饶跟着他,替他照亮了森林,同时也照亮了一片惨剧。

步危骤然刹车,身子不听使唤地翻倒在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待他把脸从草地里拔出来时,一具尸体赫然映入眼帘。

干瘪、泛青的枯尸。

时间仿佛放缓了流速,步危呆滞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从近在眼前的尸体上移开,投向前方。

远处,一簇烈烈火光定格在了冲天而起的瞬间,给这片村落映上了血光……然而没有血,到处都没有血迹,没有可怖的残肢碎块,只有一具具青紫色皮包裹着骨头的干尸。

此起彼伏的短促惨叫声炸响在步危的耳边,他猛地从停滞中抽离出来。

火光下,那几条黑影无声却又仿佛在发出狂乱的啸叫,迅疾地穿刺于树林房屋之间,男人拖着女人,女人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冲出房屋四散奔逃,然而没跑几步就被阴魂不散的黑影缠住,痛苦的叫声甫一出口便戛然而止——短短几秒,刚还满脸惊恐鲜活的人干瘪了下去,成了一具了无生气的骷髅。

步危身体比他的意识先做出反应,等他彻底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冲进了村庄,护住一对惊慌失措的母子,挥舞着刀,带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和呼啸的风砍向空中的黑影。黑影戏谑地围着凶戾的刀转了一圈,然后绕过步危的胳膊,钻过步危的腋下,直直刺进了女人和孩子的身体里。

一定很痛很痛,因为那女人将头向后一仰,后脑勺狠狠撞上了步危的鼻梁,整个身体剧烈痉挛挣扎着脱离了他的保护圈,和孩子一同重重摔倒在地上。她短促的尖叫在摔在地上的同时便消失了,步危的脚下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包皮骷髅。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抬起头,和远处绝望的逃亡者一时对上了目光。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些人死前最后一眼里,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少年面容惨白地站在村子中央,完好无损,眼如厉鬼,而他的身后升腾着的那一条条夺命黑烟,优哉游哉,卑躬屈膝,恍若正冲着它们的主人献媚。

在他们倒下前,步危看见了那一双双眼里淬了毒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