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一道白色的影子撞开窗子,敏捷地蹿进去,发出的细微声响打破一室宁静。
内室里不同于往日的浓郁气息让它警惕起来,尾巴高高翘起,迈着小碎步缓缓靠近床边。
熟睡中的男人拥着怀中温软,敏锐地捕捉到这点儿动静,辨出应是那只格外黏着姜瑜的畜生,挪了挪手,下意识捏揉了几下,依旧安稳地躺着。
云奴停在床边不敢再靠近,但又急于见到主人,着急得委屈“喵呜”叫了几声。
习惯使然,姜瑜听见云奴的叫声立马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她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身子,下头传来的不适感让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羞愤地用手肘推了推身后的男人,纹丝未动。
她转过头去,见着男人平静的睡颜,一副熟睡中无知无觉的模样,暗骂他混蛋,气得想给他两下。
只能忍羞挪动着身子,翻了个身才与他彻底分开,拽起被子遮住身子就要从床尾下去。
裴钧煜这时才装作刚醒的样子坐起身来,从她身后环住她不让她走,赤裸的大半个身子紧紧贴着她,薄唇凑近她颈间摩挲折腾,“怎么不多睡会儿,你昨晚那么……”。
死死拽着身上摇摇欲坠被子的姜瑜听他又要说些不知羞的浑话,气得连忙转身捂住他的嘴,恨恨瞪着他,“你还说,你昨夜居然强喂我喝酒,你无耻。”
裴钧煜闻言,眉眼生出慵懒的笑意,轻而易举就拉下了姜瑜的手,放在嘴边重重吻了几下,又咬着她耳朵暧昧私语,“酒是色媒人,你昨夜定也是舒畅的罢……”。
姜瑜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指尖划过他的侧脸,留下一抹泛白的红痕。
裴钧煜不在意地随手摸了一下,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邪气地笑了笑,顺势躺了回去。
不禁在心里暗道,姜瑜怎么就生得这么合他心意,无论是身子还是性子,无一处是他不喜欢的。
但他的好心情在看到姜瑜端起避子药马上就要喝的时候戛然而止。
顾不上还没系好的衣带,裴钧煜两三步走到她身边把药碗从她手中夺了下来,稳稳放回了小玉手中的托案,沉声呵斥,“下去,以后不许再端这些个药给你主子。”
小玉肩膀一缩,连忙退下。
姜瑜愕然地抬头望着他,不可置信道,“这…为何要停了这药?”
男人微躬下身揽着姜瑜双肩,直视着她的双眼,温声道,“阿瑜,从今日起便不要再喝这药了,若是有了,便生下来。”
姜瑜听了这话,如遭晴天霹雳般,瞬间呆住。
她慢慢站起身,推开了男人放在她肩上的双手,极认真地打量他面上神色,怔然道,“生什么?孩子吗?”
裴钧煜见她神色不对,嘴边的笑意也淡了下来,但他想她可能是还没有做好准备,便把人揽进怀里,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姜瑜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问道,“生下来,然后呢?您准备怎么处置他?一个外室之子,您要让他如何存活于世?”
裴钧煜闻言将她抱得更紧,垂头吻了吻她柔软的发丝,安抚道,“怎会?你我的孩子,我怎舍得让他流落在外,必会让他光明正大地做你我的孩儿,给他最好的一切,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若是男儿……”。
姜瑜再听不下去,崩溃出声,“一定要现在吗?能不能等等,等你…等你娶妻以后,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等你有了嫡子以后,难道你要让我成为主母的眼中钉吗?”
到了这个时候,姜瑜还想着如何才能不激怒这个男人。
裴钧煜却心疼她过分的懂事和小心,“不会的,有我在,她不敢,有我护着你,你一定会好好地陪在我身边。”
姜瑜心里顿时涌上无尽的悲凉,她昨夜好不容易才看到的一点儿希望,顷刻间就在他一时兴起的几句轻飘飘的话中轰然倒塌。
她一个人见不得光还不够吗?
为何她苦苦挣扎这么久,还是要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
哪日失了宠爱和庇护,她和孩子的身世不就是后宅妇人随时拿捏她们性命的把柄。
到那时,眼下这个口口声声说会护着她的男人又会是怎样一副绝情冷漠的面孔。
姜瑜越想,身子越抖得厉害,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啊,忍了这么久,装了这么久,到头来竟都是一样的结局。
濒临绝境的人突生不顾一切的孤勇。
她猛地抬手推开了裴钧煜,杏眼通红,仰头冷冷看着他,决绝道,“我不要,我绝不会给你生孩子,你死了这条心吧。”
短暂的死寂过后,“嘭”的一声,裴钧煜挥手打落了旁边的架子,堪堪砸在姜瑜脚边。
他忽的倾身捏住姜瑜后颈,盯着她视死如归的脸,深吸一口气,咬牙忍怒道,“我给你收回这话的机会,阿瑜,你相信我,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定不会委屈你们母子。”
裴钧煜不相信姜瑜不愿意,她爱他,不是吗?
姜瑜毫不回避他的怒意,事到如今,既说出了这番话,她便做好了一切最糟糕的准备,至多不过一个死罢了。
与其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不如索性让他厌了自己,拼一把得个解脱。
“你我从一开始不过就是一场交易,你说过会放我走的。你救我一命,我给你身子,好好伺候你,一开始不是说好了的吗,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呢?”
姜瑜控诉完,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像被抢了糖果却无人做主的孩童,哭得放肆又无助。
裴钧煜静静听着她的哭声,好半晌,伸手拂过她脸上汹涌的泪,“交易?原来你一直是这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他嗤笑一声,眼里蓦地泛起一抹猩红,垂目看着伤心欲绝的姜瑜,喉结滚动几下,才寒声缓缓问道,“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这个字被他说得格外艰难。
他们这样的人,对于女人,从来都是说宠爱和喜爱,情爱于他们而言,比起权势,太过微不足道。
姜瑜不妨他这样的人竟也会问出这样的话,惊惧到了极点,她反倒无畏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