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连续走了四个多小时后,联队长村西大佐已经没了刚刚进山时的意气风发。
整个人就好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脸上没有一点儿精神气儿。
抬着双腿跟机械向前赶路,满脸都是愁容。
就算周边有枪声突然响起,村西大佐也跟没有听到似的,低着脑袋继续向前赶路。
部队刚刚进山时,村西大佐觉得自己没有辎重跟重武器拖累,轻装前进,想走哪里就走哪里,钻山沟都没有任何压力。
这种情况下,战场主动权肯定会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专挑八路军想不到,且没有设伏的山路跟小路,用最小代价绕过八路军防线,撤回封锁线。
但活动在山里的对手用事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不管他们如何改变行军路线,走什么山路,是否突然决定钻山沟,耳边断断续续的枪声始终没有停下来过。
意味着活动在队伍周围的八路军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临机决断而受到影响,该干什么还是继续干什么,自己忙活大半天并没有抢回战场主动权。
因为部队在山里不断绕路,越走越偏,不知不觉中竟然偏离了预定行军路线。
本来两三个小时就能走完的山路,因为村西大佐在行军途中不断选择绕路,甚至还钻了不少山沟,导致路况越来越差,行路越来越艰难,行军速度越来越慢,硬是走了四个多小时都没有走出大山。
“联队长阁下,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儿,部队伤亡并没有因为我们改变行军路线而变少?”部队连续遭袭,看着身边已经锐减了一大截的队伍,参谋长脸色完全沉了下去,匆匆追上眉头紧锁的村西大佐,满脸担忧提醒。
“虽然我们不断改变行军路线,避免八路军在我们必经之路设伏,提前建立阻击阵地,但也在不知不觉中绕了大量山路。”
“而我们在山里待着的时间越长,遭到八路军冷枪冷炮偷袭的次数也越多。”
“按目前的行军方式跟行军速度,我们再走三个小时都到不了封锁线。”
“活动在我们周围的八路军并没有因为部队不断改变行军路线而减少,偷袭我们的频率反而越来越高。”
“虽然每次偷袭只给我们造成一两个人的损失,但架不住偷袭次数多。”
“卑职刚才稍微统计了一下……”
“截止到现在,我们进山后的损失已经超过一个半中队,近三百皇军或战死,或重伤,失去战斗力……”
“继续这么走下去,沿途偷袭带来的伤亡积少成多,部队出山之前最起码还要再损失一个多中队,那我们的总兵力将会直接锐减到不足四百人,总伤亡远远超出我们预估……”
“我们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请联队长阁下三思。”
村西大佐长叹一口气回答:“我也看出来了。”
“不间断改变行军路线虽然减少了八路军伏击我们的几率,但增加了我们在山里行军的时间,增加了他们用冷枪跟手榴弹偷袭我们的次数,部队伤亡同样非常大。”
“说实话,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我也想不到太好的破局办法。”
“毕竟这也是我第一次在山里跟八路军交手。”
“对他们游击战的了解全部来自司令部的战报,没有任何实战经验。”
“要么大家用这种打法继续向前行军。”
“虽然冷枪冷炮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伤亡,但每一次的损失毕竟非常少。只要我们反击速度够及时,加强反击火力,加强戒备,一定能把伤亡降到最低。”
“或者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再改变行军路线,沿着脚下这条山路一直走下去。”
“但这里面的问题我不说大家也知道,虽然可以缩短我们在山里的行军时间,同样也会增加我们在行军路上遭遇八路军伏击跟阻击的风险。”
听完村西大佐回答,参谋长脸上也露出一副为难表情。
这就是一场豪赌,不管作何选择,部队都有可能面临巨大风险,甚至被八路军消灭在山里面,永远也走不出去。。
这么重要的一个决定,参谋长再大胆子也不敢贸然开口,他还是决定把这个锅推到村西大佐身上,犹豫着回答:“联队长……卑职认为两种办法给我们带来的风险都差不多……”
“还请您做出最后决断,卑职负责执行,我相信部队在您的带领下一定能顺利走出大山,回到封锁线。”
村西大佐边想边回答:“山地战是八路军擅长的作战方式。”
“与其在山里被他们偷袭,有限的兵力被他们一点点消耗点,用我们的劣势跟他们的优势打。还不如在山路上被他们伏击,敌我双方在战场上硬碰硬打一仗。”
“虽然部队在行军路上遭遇伏击容易被杀一个措手不及,最后吃亏的肯定是我们。但只要我们躲过第一轮火力急袭,部队没有被打垮,立刻集中兵力跟火力发动反击,最好敌我双方能绞杀在一起,我们的拼刺刀优势就能在战斗中发挥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味的被动挨打。”
“就算伏击战结束以后,我们仍然逃不过全军覆灭的结果,但大家还是能临死前干掉他们不少人。总比部队一直在行军路上遭到偷袭,被动挨打,想反击都找不到反击目标要强。”
“传我命令……”
“从现在开始,部队沿着脚下山路急行军前进,不要管周围偷袭,用最快速度杀出大山,不再转移新的行军路线。”
参谋长也想不到其他太好的办法,果断领命。
因为部队不再改变行军路线,脚下是一条还算好走的山路,日军行军速度比刚才明显快了很多。
光这一点儿变化就让村西大佐激动不已,认为自己刚才的决定是正确的,行军起来明显比刚才更有劲头。
脸上的颓废表情也重新被自信给取代。
…………
田家沟……
日军村西联队走出大山以后的必经之路,位于大山边上,紧邻日伪军封锁线。
越过这里,日军就能回到封锁线,摆脱独立团追杀,完全走出独立团根据地。
一营长杨兵带着部队比村西大佐提前两个小时赶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碰到王坤派出大山寻找他们的通讯员。
“报告营长……”
“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多小时中,日军行军路线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了。”
“我们连长认为鬼子已经看出我们想通过冷枪大量消耗他们兵力的打法,进而改变行军方式,想用最短时间撤离我们根据地,摆脱我们的偷袭。”
“从他们目前位置跟行军速度分析,只要双方不再发生意外,村西联队再往前行军两公里,接下来山路就再没有其他岔路口,只能沿着脚下山路直奔田家沟,想转移到其他山路上都没办法……”
“最后不得不往我们口袋里钻。”
杨兵听完就笑了,迅速打开地图,指着上面的山路回答:“田家沟确实是山里日军返回封锁线的必经之路了。”
“看来老天爷都不想这支小鬼子从我们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说完就举起望远镜看向脚下地形……
从村口沿着公路看看向大山入口处,一条长长的山谷赫然出现在杨兵眼前。
左右不到三十米宽,山谷两侧长满灌木丛跟参天大树,藏个一两千部队都没问题。
山路从沟底穿过,整条山沟由两座大山形成,蜿蜒在山脚,长度超过一千米。
别说待会儿出山的小鬼子只剩四五百人,再来个三四百人都能装进去。
放下望远镜,杨兵脑子里就有了具体作战计划,嘴巴一张就开始下命令:“二连守谷口……”
“这是日军回到封锁线的最后一道关卡,地形险要,想绕都绕不过去,日军肯定会拼死进攻,所以你们的作战压力是最大的。”
“为了避开日军掷弹筒攻击,要求所有参加战斗的机枪小组都要预设最少三个机枪阵地,战斗中不断进行转移,不给日军掷弹筒兵锁定我们火力点的机会。”
“虽然进山的小鬼子没了迫击炮跟重机枪,很难压制我们的机枪火力,但他们还装备了不少掷弹筒,且剩下几百小鬼子里面肯定隐藏了不少的神枪手。”
“只要不断转移阵地,鬼子掷弹筒兵跟神枪手才没法儿锁定目标。”
二连长手里的兵力并不多,经过连续作战,不仅兵力伤亡过半,战士们还非常疲惫。
每个人都强撑着进行作战。
顺着杨兵手指的山口看了一眼就回答:“营长放心……”
“山口那么好的地形,要是我连三四百号小鬼子的进攻都顶不住,那我这个二连长就白当了。”
“二连保证完成任务。”
杨兵点点头,看着山谷两侧高地继续命令:“三连,灵丘独立营,火力连,在山沟两侧设伏,轻重机枪全都架起来,战斗过程中不要给我节约子弹……”
“伏击战打响以后,咱们先打鬼子残兵中的机枪手跟掷弹筒手,让日军在接下来战斗中没有任何火力支援,只能用步枪跟我们交手。再打他们的军官跟军曹,让日军失去指挥,军心动荡,最后打普通士兵。”
“没了机枪跟掷弹筒给部队提供火力支援,鬼子残部就会变成一头没了獠牙的饿狼,不仅战斗力会锐减,军心士气也会受到巨大影响。”
“打掉队伍里的军官跟军曹后,日军士气会进一步受到影响,还会因为失去指挥而陷入混乱。”
“最后收拾各自为战,军心混乱,甚至已经失去作战勇气的普通小鬼子,大家的作战压力肯定会小很多,部队伤亡也会降到最低。”
杨兵命令下达不到十分钟,聚集在他身后的队伍就迅速分散,消失在周围林子里。
他自己也扛起一挺歪把子轻机枪赶往伏击阵地。
自己虽然带来大量轻重机枪,但部队伤亡太大,想要把这些轻重机枪威力全部发挥出来,他作为一个曾经的机枪手必须亲自上手。
不说多了,待会儿伏击战斗中,只要一挺机枪更干掉五个小鬼子,那即将出山的日军就会遭到重创,战斗力锐减,进而变成自己嘴边儿的一块肥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刚把机枪加起来,又一个通讯员从山口冲了出来,直奔杨兵而来,喘着粗气,满脸激动报告。
“营长……”
“山里的小鬼子已经通过最后一个岔路口,行军方向没有任何变化,直奔我们而来……”
“最多还有半小时就能杀进口袋阵。”
杨兵脸上的最后一抹担忧瞬间消失,强压住内心激动,深呼吸一口气后命令:“全军准备战斗,小鬼子杀过来了……”
“二连不开枪,谁都不能提前开枪暴露目标。”
…………
看着眼前遥遥在望的大山出口,鬼子联队长村西大佐非常高兴。
下达不再改变行军路线的命令后,村西大佐特别担心八路军在行军路上伏击自己。
虽然麾下将士可以在伏击战斗中干掉不少八路军,但部队突然遭遇伏击,兵力优势跟火力优势肯定都在八路军手里,加上地形优势,村西联队的伤亡肯定会远远超过八路军。
就算能在战斗中消灭不少八路军,自己也难逃一死。
村西大佐还不想死在山里面,所以这种不对称的伏击战斗能避免就避免。
整个行军路上,他的神经都紧绷着,自始至终都举着望远镜看向周围,防止八路军设伏。
也许是因为老天爷终于站在了他这边。
虽然刚刚过去的一个多小时中部队一直遭到各种冷枪偷袭,伤亡没有断过,但并没有在行军途中遭遇大股八路军伏击。
只要部队越过前方山口,快速通过田家沟,大家就能安全回到封锁线,村西联队面临的危机就能彻底解除。
看着正前方越来越近的山口,村西大佐紧绷了好几个小时的神经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放松下来,觉得自己总算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