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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琬看着贺经曜尸体,说不出父亲死在眼前是什么感受。

下一刻,屋门被人踹开。

贺琬转头看去,只见院子里以贺珧为首,密密麻麻站了许多人,贺家的兄弟子侄也有、掌柜们也在,还有不少平日有生意合作的京中勋贵。

这些勋贵长年靠贺家赚银子,更信任的人还是贺经曜,以及管着海贸这桩大买卖的贺琬。现在要将家业运到南边,若贺经曜与贺琬一直不出面,他们心中多少会有些顾虑,因此今天又上门来见。

贺琬这些年虽不在京城,但海运利益重大,他又倚着卢正初这棵大树,在这个行当中其实很有些声望和口碑。但随着贺珧一句“孽畜,你安敢弑父?!”倾刻间,这口碑便化为了乌有。

此时众目睽睽,所有人赫然见到这一幅亲子弑父的场面,惊呆了一会之后,贺家人便嚎啕大哭起来。

“爹啊!”

“九弟,你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老爷呐,九少爷你……”

十三年来在海上九生一生,贺琬一次次将满船的货物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带回来,才以庶子的身份赢得这个行业中人的信任。如今他做出这样天理不容之事,这份信任不在了,他便算是毁了。

贺珧指着贺琬又是恨恨骂了几句,面露悲痛,心中却隐隐有些得意起来。

这次这时间火候拿捏得刚刚好,贺家的家主之位到手了!

他并不怕有谁看出是自己在陷害贺琬——大家都是在名利场中混的,今日诸多王公贵胄哪怕看出来什么,也只会信服自己的手段,然后更放心地将生意继续交给贺家。

“拿下这个孽畜!”

话间未了,屋内的贺琬竟是一言不发地是掀开窗子就往外翻。

贺珧本以为他会解释两句,没想到如此干脆果断,便大喝道:“捉住他!”

众人绕过堂屋,却见贺琬已穿过一道院门,从另一边有几个水手打扮的大汉冲出来接应他。

“这孽畜有准备,他是蓄意杀了爹的!”

贺珧反应极快,一见到贺琬有人接应便大喝起来。

“都上去,别让他跑了!”

~~

薛伯驹正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嘉宁伯府与贺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因此薛伯驹与贺珧的第五子贺存濮有些交情。

对于这份交情,薛伯驹原本没有太大的信心,所以他那天先去东平候府投靠周巍平,可惜没在周巍平那里借到银子,他只好转来投奔贺存濮。

贺家能与京城贵胄合作多年,其实是极讲信用和人情的。贺存濮不仅借银子给薛伯驹,还将他收留下来。

薛伯驹本来混在一边听大家讨论南逃之事,发生了这事,他便跟过来看热闹。

看了一会之后,只见贺琬的几个心腹居然武艺高强,硬是护着贺琬翻过墙逃了出去。

贺珧气得跳脚,吩咐人去追。

月光下,院墙上有个汉子回过头,往薛伯驹这边看了一眼。虽隔得老远,但两撇贱贱的山羊胡隐隐约约,连身影都显得市侩精明。

薛伯驹登时面色一白,低呼了一声。

贺存濮问道:“你怎么了?”

“救走你九叔的人里面,有个人我好面熟!”薛伯驹喃喃道:“他是王笑的人。”

一句话出口,周围人面色一变。

“贺九郎和王贼有勾结?!”有人惊呼道。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贺珧连忙道:“诸公请不要慌。实不相瞒,那孽畜投靠了王贼、王贼要谋大家的家产,这些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加快我们转移财产的进度。”

“但贺琬叛了,人又没捉住。那些船还能能安全吗?”

贺珧拱手道:“诸公勿虑,我们贺家的船员向来是只听家主的,他们的身契、家眷皆在我贺家,绝不会被弑父的孽畜左右。我掌握得住,诸公大可放心。”

“不错,贺琬今夜事败,必会把这消息报给王笑。我们得尽快走,不然王贼杀个回马枪,那可就完了。”

“正是如此。”贺珧拱手道:“齐王车驾我派人盯着,王笑、张永年等人现在还在保定,我们一定要尽快。”

“贺老板,老夫决定了,不仅要运走家产,老夫也要去南京!还是郑元化让人信得过……”

“对,老夫也要走!”

贺珧这下就很为难了,只带上这些贵胄倒是无妨,但他们的家眷可不是小数目。

他只好苦劝起来:“诸公请听我说,把钱粮送走,王贼再对诸公下手就没用了,没人会做赔本的买卖,诸公在京城肯定就安全了。反之,现在走了,那置陛下于何地?以后京城若是太平,各位的爵位可就……”

……

薛伯驹听着这七嘴八舌的议论,忽然感到这场面似曾相识。

他越想越不对劲,心中那股子恐惧又蔓延上来,忍不住问道:“但如果,王笑就是想把大家的钱粮聚集起来,一下全拿走,那怎么办?”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有人怒道:“如今是这样,大家伙和他拼了!”

“对,大家把家丁们都召集起来,大不了鱼死网破。”

“拼?这是京城,你有几个家丁?锦衣卫、神枢营……听说神机营和东厂也在那小子手上。”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这么多家业,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

说来说去一团乱,贺珧再次高声道:“诸公请听我一言。打,我们肯定是打不过那奸贼的。逃,至少还有一线生机。王笑不过是个小商贾家的稚儿,哪有那么多算计?薛小伯爷过虑了,哈哈,过虑了。”

“薛家不过是个暴发户,你小子现在屁都没了,掺什么话?”有人便训了薛伯驹一句。

薛伯驹大恼,却也不敢应话。

“一群胆小鬼,王笑还在保定,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就是,他都不在京城,怕什么?”

又是一阵七嘴八舌。

困境之中,一群人互相安慰着,也自我安慰着。

想像着那些钱粮运到了江南,便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提心吊胆的心得到了平静……

薛伯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贺存濮却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再说也没用了,如今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不成?就算王笑是那个打算,这也是阳谋。”

薛伯驹喃喃道:“他算定了这些有钱有势的人不敢和他拼命。”

想了一会,他压低声音对贺存濮道:“我们别和你家的船一起走,我们自己去南京吧?”

贺存濮摇了摇头,叹道:“到南京那么远,走陆路又累又危险,我们怎么去得了?还是坐船吧,万一真被捉了,那也是命……”

~~

是夜,有两个各自推着粪车的大汉在一条胡同里相遇。

“怪不得驸马不直接抄家,这些家伙太他娘的能藏东西了。”

“就让这些小仓鼠们慢慢把藏货挖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