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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经纶好演技啊。”何良远哂笑道:“今天这个消息,我们内阁三人都知道此事与王笑脱不开干系,全都故作不知。这其中,就数左经纶最是无耻,还‘马倒关、紫荆关丢了没’?呵,演。那些人是从哪到真定的他能不知道吗?”

何正孝道:“那就是说……朝中都不敢惹王笑了?”

“兵权在人家手上,还如何施展?”何良远道:“你以为卢正初去辽东是为了什么?老夫现在才看出来,他这一手高啊。逼虚就实,脱离京城这个死地,去握紧关宁军……以退为进,老狐狸。”

“那我们怎么办?”

“我听说,王笑要出京主持北方四省的防疫,到时我自有布置。”何良远摆摆手,道:“先说眼前,这唐贼人马劫真定一事,你可有想到其中因由?”

何正孝思索着道:“他要粮食?他和崔家联系过之后,崔家的粮价便开始降了。如今京中别的粮商都在坐等崔家的粮食卖光……但若让他从宣府把粮食运回来,今冬的粮价怕是涨不了。”

“这只是一方面。”何良远道:“另一方面,王笑如今所谓的兵权还只是握在手里的牌,他未必真的会打出来。只有粮饷到位了,那些兵权才算真正属于他的。他要的,远不止真定府那几个小门小户的勋贵。天下最肥的一批人,还是在京城。”

“但京中勋贵如今也不敢与他硬碰硬了。”

何良远沉吟道:“他想喝汤,那我们便把锅端走,是谓‘釜底抽薪’。到时候看他从哪里搞粮饷、握兵权……”

~~

贺家家主贺经曜重病之后,贺家的大权便落在长子贺珧身上。

京中称贺珧为‘贺大公子’,但这位‘公子’时年已四十有七,最大的孙子都有八岁了。

到了这个年岁,贺珧成为家主的心也日渐迫切起来。

“这是何公的信报……”

贺珧接过看了,脸色便有些忧虑,思索良久,便招来他的心腹掌事,何成。

何成来了之后,贺珧便道:“形势不太好,我需要船……老九今日去了哪里?”

贺家有兄弟十四人,分掌家中不同事务。如今唯一还不在贺珧掌控的便只有排行第九、掌管家中海贸的贺琬。

如今京城形势诡谲,贺琬这个时候回来,不由得贺珧不重视,每天都要过问几遍他的行迹。

“他去了笑谈产业园。路上很小心、换了三辆马车,但老朽的人还是跟上了。”

贺珧皱眉道:“他去见了王笑?这家贼!但他久不在京城,如何能轻易获得王笑信任?”

何成低声道:“大爷应该还记得七月时收到一家煤铺所谓的‘计划书’?”

“笑谈煤铺?”贺珧摸着唇上的短须,有些气恼道:“老九与王笑不过是合作过这一桩生意,这种生意场上的一点交情能算什么!”

嘴上虽如此说,他其实是在后悔。

当时那份融资计划书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不过一个小小的煤渣生意、一个名叫‘王老虎’的无名小卒,也敢找上门跟堂堂贺家谈生意?

再后来,知道王老虎就是驸马王笑,贺珧又有些庆幸,庆幸没有沾上这个灾星。

没想到如今……

情势变得太快,生意不好做啊。

“大爷可别忘了,九爷与王珍当年是同窗好友。”何成又提醒了一句。

“哈,兄弟都要反目,十几年前的同窗?”贺珧想了一会,忽然道:“你说,老九真有那样的眼光,当时便看明王笑能有今日之势?”

何成道:“当时我见那王笑虽不俗,但依然稚嫩。那时他身为准驸马,却还敢让姘头明目张胆地出来谈生意,绝不算老辣之辈。没想到这样一个浑身破绽的人,愣是那么多人都没搞倒他,显然有些运气……至于九爷,那更只是运气好罢了。”

“运气好?”贺珧怒道:“一个贱婢生的东西,在海上漂了十二年都没死。只花了三万两银子就搭上在京中一手遮天的实权人物,谁给他这样的运气?”

何成有些不知如何答话。

那时陆家反应何等快?毫不犹豫就把铁矿甩给王笑,西安城一破就马上将家业移出京城。如今安居南方,又还和王笑合作着北方的几个矿。

九爷的反应也不慢,自己贴上去投银子。

偏偏自家大爷就是看不上眼。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何用?

“大爷莫非也想投靠王笑?老朽可以去联络……”

贺珧只稍稍想了想,摇头道:“不行!我们贺家代理的是京中勋贵的生意,这是根基。王笑要剐的就是这些人的钱粮,投靠过去只能被他挖骨吸髓。”

“可是,九爷这种时候去见王笑,肯定是为了借他的力量来对付大爷。”

贺珧拍案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为了对付自己的嫡兄,不惜投靠挖我贺家根基的外敌,迟早要毁了这一片家业,简直是鼠目寸光!”

贺珧脾气虽差,但商海沉浮了一辈子也非庸碌之辈。骂归骂,心中火气发过了,便开始布置起来。

“去,把贺丰收找来,再把我那些弟弟们都叫来。”

“是。”

过了一会,贺丰收小心翼翼地过来,行礼道:“见过大少爷。”

贺珧道:“知道为何叫你过来吗?”

“小的不知。”

“你从小便待九弟好,可惜他性子偏激又好赌,非要出海去混。这哪是富家子弟该受的苦?”贺珧笑道:“长兄如父,我该好好替他谋个安生路子。正好,如今我打算将家业移到南边。到时布匹、茶叶的生意想交在九弟手上,你觉得可好?”

贺丰收有些惊讶,低声道:“这样的事,小的哪能插上话。”

贺珧叹道:“我知道九弟以前倚着卢大人。可如今不同了,卢大人已辞了首辅之位,要亲赴辽东。他一把年纪,却还要受这风霜之苦,也不知何年可以回来。少了这层关系,海贸也不好做了。”

贺丰收低着头,心知贺珧这是在告诉自己:贺琬的靠山不在了。

“大少爷是想?”

“直说吧,我需要船,愿意拿布匹茶叶生意换九弟手上的船。”

“可是,小的劝不动九少爷。”贺丰收道。

“我知道。”贺珧道:“那就不必劝了。你把他的心腹名单给我,再让人将船都开到天津卫。记得,我要所有的船。”

“这……”贺丰收便打算婉拒。

“你的妻儿老母,我已派人送往了南边。”

贺丰收闻言一颤,抬起头来看去,只见贺珧脸上笑眯眯的。

“放心去做吧。我只要船,九弟是我的手足,我自会好好待他,不需你这老货多操心……”

~~

贺丰收退出去之后,过了一会贺家几个兄弟便纷纷进来。

贺珧经商多年,最擅控制脸色,此时脸上的和蔼笑意已换成一片担忧之色。

他放下茶杯,起身道:“你们还有心思吃喝玩乐,知道贺家到什么关头了吗?!”

“这京城又没什么事……”

“混帐!”贺珧骂道:“大祸临头还毫无察觉,不怕文家旧家重演到我们贺家头上吗?!”

“可是,大哥,我们谁都没得罪啊……”

贺珧骂道:“谁都没得罪?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说着,一封信报便被他拍在桌上。

“一群蠢货,自己看吧。”

“这……这会不会是危言耸听?王笑和我们无怨无仇的,如何会动到我们头上?”

“现在还在问?你们接手文家背后那些东主之时就没想过有这一天?”贺珧阴着脸道:“还有,老九今天去找了王笑。”

“老九怎么能这样?!”大堂中马上便炸了锅。

“自家人内斗,怎么能找外人来帮忙?”

贺珧抬了抬手,道:“陆家跑了,郑元化也跑了,现在卢正初也打算跑。我们跟着这些聪明人做总不会错。”

“大哥是说要逃?可是我们的家业都在这京城……”

“家业不重要,根基才重要。”贺珧道:“我要你们去联络所有东主。告诉他们,王笑过几日会出京,想跑路这是最好的机会。我贺家已备了大船,问问他们要不要把几辈子攒下来的家当放到别的篮子里。”

“船?但海贸的事如今在老九手里。”

众人一抬头,便见贺珧脸上一片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