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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公子好棒哦,又和了一局。等赢了银钱把奴家买回去好不好?让奴家一辈子伺候贺公子。”

一名美妓说着,又给贺琬喂了个葡萄。

坐在对面的如画便浅浅一笑,打趣道:“那王公子输了这么多钱,怕是赎不了奴家了,奴家只好自己贴钱请王公子到闺中玩耍……”

这般玩笑着,又开始了下一局。

推了一夜牌九,屋中的四男四女,除了贺琬,都有些困倦了。

贺琬一边摸着牌,一边向王珍问道:“说起来,我好多年没见到吴培和李丰昂了,这‘吃喝’二公子如今如何了?”

“吴培六年前就中了进士,一开始外放了三年多,前两年回京在工部任职,上个月又调到了莱州。可谓是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呐。”王珍道。

贺琬问道:“到莱州任何职?”

“他入仕不到六年,已是一方知府。”王珍笑道。

贺琬打了一张牌,笑道:“官运亨通啊。”

“官运亨通。”王珍亦是笑了笑,又道:“他这次出京,卖了家里的宅子,该是不打算回来了。”

贺琬便奇道:“他仕途顺意,指不定哪天能再回京任高官呢?”

“其中原由他却也未细说。”

贺琬道:“他那宅子就在你家南面吧,玲珑方正,风水是极好的。”

王珍“嗯”了一声,道:“这两年他一直与我毗邻而居。便是因为他,我胖了不少。”

“那我去将那宅子买下来,往后与你聚会也方便。”贺琬道。

王珍只当他是开玩笑,轻笑一声,继续摸牌。

“李丰昂呢?”贺琬又问道。

王珍淡淡道:“三年前回了老家,之后就没再见过。”

“他老家是永平府吧?”

“不错。”王珍道:“前几个月我还给他送了两坛酒。”

“山长水远的,你还托人给他送酒过去,有心了。”贺琬道。

说着,贺琬又摸了一张牌,道:“丁三配二四,猴王对,我又和了。”

王珍摇头笑了笑。

一夜过去,天光大亮,几人终于散了牌局。

王珍输了五百多两银子,他这样的人自然从来不用带钱,交待兴旺赌场的柜头将钱结了,回头小柴禾自然会派人到王家酒行结算。

陪坐了一夜的如画姑娘便邀请他到闺中歇息,王珍如今已对这样的小姑娘不太感兴趣,笑着摇头拒绝了,出了赌场,坐上回家的马车。

年近三十,再次像年轻时那样赌了一整夜,他的心境与精神劲却与当年大不相同了。

“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啊。”

倚着马车,王珍又回想起刚才的对话。

有件事他没有告诉贺琬。

——李丰昂已经死了,当年所谓的‘四毒公子’如今只余三人了。

两年前清军入关,永平府死了不少人。

李家在永平也算大户,但再大的户,被抹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王珍试着找过李家还有没有骨血留下,但连半岁大的娃都无活口,算是断子绝孙了。

今年清明节的时候,王珍在这个至交好友的坟前浇了两坛酒。

他知道,往后,自己参加的丧礼只怕会一年比一年多。

一路上这般想着,王珍回到家。

才下了马车,便有下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大少爷,有位太平司的百户上门来找三少爷问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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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二少爷王珠的院子叫黄粱居。

黄粱既是酿酒的粟米,亦是黄粱一梦的‘黄粱’。

这院子以前叫‘瓠香筑’,四年前王家二少奶奶过世后,又一度叫黄泉居。

“曾对青丝说皓首,千万恨,问黄泉。”

后来老爷嫌这名字不吉利,硬逼着二少爷改了。

一大早,就有两个丫环匆匆跑到黄粱居来请王珠去见王康。

时间虽早,她们却知道二少爷定是醒着的。

到了院子里一看,两个丫环却有些惊。

却见王思思正骑在王珠头上,拿手捏着王珠的耳朵,嘴里咯咯笑道:“骑大马喽,思儿骑大马。”

两个丫环眼皮一跳,只见往日里刻薄冷岭的二少爷一脸笑嘻嘻的讨好笑意,竟让人感觉有些像……有些像女儿的奴才。

“二……二少爷。”

见到有人来,王珠才将王思思放下。脸上已恢复那幅淡漠疏远的表情,道:“何事?”

“老爷请您过去。”

王珠道:“知道了。”

王思思到也乖巧,和她爹爹道了别,自己便去找姨娘玩。

王珠便往杜康斋走去。

两个丫环跟在他身后,看着二少爷红红的耳朵,心中又好笑又害怕。

好笑二少爷竟有这样的一面,又害怕自己会不会因为看到这一幕被拖出去杖毙了。

王珠到了杜康斋,王康便摸着须子道:“珠儿看看桌上的帐本,崔家这次少卖了我们二千石的粮,是真没有了还是卖给别人了。”

王珠道:“还用看么,不过是嫌你这女婿做得不好。”

这个二儿子惯是这样刻薄,此时屋中反正没有别人听到,王康也不恼。道:“且先看看,不好冤枉了他家。”

王珠坐下来,翻开帐薄看了一眼,淡淡道:“父亲好厉害的手段,还能搞到你大舅子的帐。”

王康微有些得意,抚须道:“他家帐房中自有我的眼线。但崔家老大还是防了我一手,帐面上像是看不出来……”

翻了一会帐,却有下人来报,道是有太平司的差爷来找。

“太平司?”

王康吓了一跳。

他便皱着眉问道:“他们找来做什么?”

“道是要找三少爷问案。”

“铛”的一声,王康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

他猛然转向王珠,颤着道:“是不是我们拿笑儿那个痴呆儿骗婚皇室的事东窗事发了?!我早与你说此事有风险……”

王珠头也不抬,淡淡道:“父亲放心,决然不是。”

王康眼皮跳的厉害,压着声音道:“你怎知不是?万一事发,太平司的手段可不是闹着玩的。哎呀,你还年轻,不知太平司的厉害,为父年轻时,却是见过那些番子是怎样如狼似虎、穷凶极恶!我早说了不要做,不要做!”

“呵,再如狼似虎,还不是被今上养成了小猫咪,父亲休要自己吓自己。”王珠说到小猫咪,便想到了女儿,似乎还轻笑了一声。

王康却是倏然站起身,来回踱步,极有些不安。

“但是来找笑儿的啊!他们能有什么事来找笑儿?!一个痴呆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比官家小姐还要藏得深。如今被这些番子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元熙年间,朝庭为固和公主遴选附马,京城富户梁家花重金让其病危的儿子当选。婚后不过三日,附马病故,固和公主寡居十数年,最后郁郁而终。父亲知道梁家最后如何了吗?”王珠道:“一点事也没有。呵呵,天家是不会承认被骗婚的。何况笑儿人品俊秀,正是绵绣良缘。我们王家为何会因此获罪?”

“那太平司的人来问什么案子?”王康依旧惊疑不定。

王珠气定神闲地又翻了一页帐,道:“崔家把粮食卖给何家了。”

“什么?”王康问道。

“父亲不是让我看帐么?看出来了,这帐是假的,崔家确实是把粮食卖给何家了。”

王康又气又急,道:“这种时候了!我哪还有思心管这个!太平司的人都上门了……”

“由孩儿去应付便是,父亲只管安坐。”王珠说着,低声自语道:“不急,等我看完这一页帐,呵,竟只涨了一成的价,就敢把粮食卖给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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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缨儿也想让你多睡会,但二少爷请你到前院大厅去呢。”缨儿轻轻推了推王笑,唤道。

王笑只好抚着头起来。

穿衣服的时候,他见缨儿的瘦了一圈,脸上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他心情便也低落下来。

宿醉之后头痛得很,他一时却忘了装成痴傻的语气说话,柔声道:“那我跟二哥的人过去,你且在屋里休息。”

缨儿点了点头,却也未注意到他的语气。

王笑忽然问道:“缨儿,你说我们楚朝还有几年的气数?”

缨儿正给他整理着衣服,听了这话愣了愣,抬头看着他。

接着,她展颜笑了笑,低声道:“少爷你又在说傻话了,这种事缨儿一个丫环哪有想过啊……”

王笑便跟着两个丫环一路走到前院。

过了月亮门,却先见到了大哥王珍。

“大哥?”王笑讶道:“不是二哥要找我吗?”

王珍先是挥手驱退两个丫环,这才开口道:“有太平司的番子来找你。我特意等在此与你交待两句。”

王笑有些迷茫:“太平司?是什么?”

“那是天子亲管的府司,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监查天下。”王珍道。

王笑听了微有些心惊,暗道:那大抵上就是楚朝的锦衣卫了?

名字起得却不太好,听着和太平间似的。

“找我?做什么?”

莫不是从巡捕营捞人的事被发现了?!

却听王珍道:“我也不确定他们为何找你,许是因为公主的婚事。一会到了厅上,万事有我与你二哥应对,你自管安坐,莫要出声。”

“好。”

王珍想了想,又带着郑重的语气说道:“还有,也不要在他们面前装痴呆了。”

王笑心中一跳,听大哥这么一说,他才想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哥要在此等着交待自己。

说起来,大哥和二哥这是拿自己这个痴呆骗皇家的婚啊,胆可真肥……

“好。”

王笑却还是将心里最关心的事问了出来:“大哥,你说我们楚朝还有几年的气数?”

王珍愣了愣。

“这种话你休在外面问。让人听到就是大罪!”王珍先是稍稍训斥了一顿,想了想,还是有些叹息地长喟道:“只怕……剩不到百年气运呐……”

语气颇为惋惜,还有点悲天悯人。

王笑却是心中一定——太好了!

这个楚朝看来是比明朝厉害些,还能撑一百年那么久!自己竟是白担心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