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喜欢的事情做,苏樱渐渐忙碌起来,除了晚上仍回西苑安寝,把其他的时间都花在了惠民药局上。
明敏公主打生下来就由苏樱照看,比跟江玉燕在一起的时间都要多,感情非比寻常。因而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苏樱整天早出晚归,但有奶娘等人在一旁好声好气地哄着,也渐渐接受了这件事,只是晚上一定要苏樱哄睡才行。
而花无缺这边,他说要比小鱼儿做的更好,那就一定要说到做到。让他做事,他完全不问原由,江玉燕让他做什么,他便去做做什么。
对外的名义亦是皇后娘娘母族的族兄,如今江玉燕大权在握,也不必请庆隆帝的示下,便给他封了个伯爵,谋了一个禁军统领的缺。花无缺这才能随意进出宫闱,时常夜宿西苑。
这一日,江玉燕处理完奏章,便召来花无缺说话解闷,两人聊着聊着就说起了乌斯教的圣子柘越。
江玉燕对此人颇为好奇,“我看他总是裹的严严实实的,你可曾见过他的容貌?”
花无缺点点头,他曾经近身护卫柘越,自然见过柘越的样貌。
江玉燕笑问,“我听着他的声音很是动听,不知道相貌可配的上他这把好嗓子。”
花无缺不想说这件事,打岔道,“再好看的人,也是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又有什么分别。你伏案忙碌了一整天,一定累坏了,我来给你松松筋骨吧。”
江玉燕笑而不语,躺在榻上由着他过来给自己捏肩捶背。花无缺将内力运于指端,轻轻点压穴位,力道柔和却透过肌肤腠理之间深入筋肉,实在让人舒服的很。
先从肩颈按起,顺着就按到了背上,接着又要揉按臂膀,直到一路按揉下去,抓住了手指细细揉捏。
江玉燕觉得好笑,嗔道,“你呀,怎么这般的不老实。”
花无缺笑道,“娘娘终日提笔批阅奏章,自然要好好疏通手部经络。”边说边揉搓着她的双手,她的手纤细白嫩,握在手中绵软温润。
江玉燕倚在榻上,斜眼去看花无缺那双骨节分明,且白皙纤长的手。心中却想起了小鱼儿,小鱼儿的手要粗糙的多,小鱼儿自幼是个野孩子,在海边撒欢儿,想必他回到海上只会得心应手,也可以畅快自在的多。
“你在想什么?”察觉出江玉燕的心不在焉,花无缺不满地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指尖,说出的话却醋意十足,“你是不是还在想他?”
江玉燕抽回手,轻轻抚摸着花无缺的脸,这张脸真的完美无缺,“听说昆仑部落曾有个玉面驸马,我看这名字该给你才是。”
花无缺道,“你若是公主,我做驸马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江玉燕笑着点着他的额头,道,“可惜我不是公主,便只能委屈你做个玉面小郎君了。”
花无缺认真道道,“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江玉燕却忽然想起前世的时候,那时候,她非要花无缺做她的皇夫不可。但花无缺百般推脱,说就算做了皇夫又能如何,跟三千面首一起等着她的临幸吗?
如今想来,那时的花无缺也算了解她,她就是这样一个三心二意的人。得不到的时候千好万好,真正得到之后非但不会珍惜,还会玩弄他们的心意取乐。
也或许,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一旦拥有了权力就会失去一部分人性。江玉燕不愿想太多,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委屈自己,可以放任自己沉浸在欢愉中。
花无缺没有想到,自己使出百般手段,最后江玉燕还是没有失去对柘越的好奇心。
“前些时候太忙,顾不上这些,改日让他来西苑一趟,我要跟他讨教佛法。”
花无缺委屈道,“你对我就没有一丝真心吗?”
江玉燕笑道,“你呀,吃这些飞醋做什么,我只是好奇乌斯教的情况罢了。”
花无缺再不情愿也阻挡不了江玉燕想做的事情,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下贱,可他又能如何,他像是中了蛊一样只要活着就放不下,忘不了。
其实江玉燕也猜测过花无缺当初中的那个绝情噬心丹是不是没有清除干净,还是种了蛊毒后有什么后遗症。又或者,她其实从来没有了解过花无缺,花无缺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当初不是对他,她就总以为他是一个高傲冷酷的人。
柘越来西苑已经是三天后,他仍是一袭白袍,全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
江玉燕自然不会对他颐指气使,命他摘下衣帽。
对待臣民,江玉燕一贯是宽和仁厚的,她笑着让柘越不必多礼,请他落座,命人奉上茶点,还特意询问他是否忌食荤腥。
柘越却百无禁忌,只求一个自在随心,也难怪他能和妙法大师相谈甚欢了。
叙了一会闲话,江玉燕才问起他为何总是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否有什么讲究。
柘越笑道非也,他遮挡容颜,只是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江玉燕便道,“不知本宫有没有这个荣幸一睹圣子的真容。”
柘越笑道,“有何不可。”
花无缺阻拦不及,柘越已经摘下帽子。
殿中伺候的宫人皆惊呼出声,这怨不得他们大惊小怪,而是这人的容貌实在惊人。
他们在宫里伺候,见过的美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远的不说,他们伺候的皇后娘娘便是绝色佳人,皇后娘娘的两位族兄亦是人间难得的殊色。
可是在这位圣子面前,任何人都要黯然失色。
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真人吗?
如此容颜,竟叫人找不出词语来形容,只觉得在华丽的辞藻都难以形容出一二,简直是在侮辱他的容颜。
江玉燕也被晃的失神一瞬,难怪花无缺会阻拦她见柘越,也难怪那桑增上位后竟然没有杀了柘越,这样的人死了实在是可惜。
她睨一眼花无缺,方笑道,“圣子姿容实乃世间罕见。”
花无缺见江玉燕很快便恢复常色,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柘越又戴上了帽子遮住容貌,笑道,“殿下谬赞了。”
两人复又谈起佛法,谈的颇为投机。
此后接连数日,江玉燕都召柘越来西苑讲经。
花无缺恐生变故,次次都要陪侍一旁。
江玉燕却不是向花无缺担心那样见色起意,她召柘越过来,为的是打听神迹。为此,她还特意抱了绣虎出来。
自她进宫以来,绣虎也住进了西苑,但绣虎身形小,又通人性,便瞒过了众人。
此时宫人们见皇后娘娘抱着一只狸花小猫,皆以为是野猫产下的猫崽被娘娘捡到。
柘越向绣虎伸出手,向来不给旁人好脸色的绣虎竟然走过去跳上了柘越的手心。
江玉燕漫不经心般问道,“不知圣子可见过这狸奴。”
柘越道,“此非寻常狸猫,乃是朏朏与山猫相交诞下的异种。”
花无缺奇怪道,“我虽不知道朏朏是何物,但山猫却是见过的,山猫大如虎豹,缘何会产下这样小的幼崽?”
柘越笑道,“那自然是因为朏朏的缘故,朏朏只生活在昆仑山脉一带,形似狸猫,却极其勇猛善战。常常数百里的范围内只有一只朏朏,因而朏朏便时常会与山猫一类相交,可诞下的幼崽,十之八九会夭折。似这只小兽,虽身量小了些,但并无其他隐疾,已然是大幸。”
江玉燕思及当初捡到绣虎的地方,正是在昆仑山脉一带,可是绣虎的来历弄明白了,但那处玄之又玄的秘境又是什么所在。
但这些事情不能当着旁人说,江玉燕便没有追问下去,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等到了夜里,江玉燕抱着绣虎,出了西苑,去寻柘越。
柘越见她星夜来访,却丝毫没有奇怪。
江玉燕直接道,“不知圣子可见过云河?”
柘越笑道,“原来你是在那里捡到的这只小兽。”
这意思分明是他不仅见过,并且十分熟悉。
江玉燕许久未曾这样急切,“你可曾见过仙人的踪迹?”
柘越笑道,“何为仙人?若在旁人看来,你岂非也有神仙手段。”
江玉燕心中大惊,此人分明不会武功,竟能看出她的能耐,“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柘越仍笑着回答,“你应该问我不知道什么才对。”
江玉燕道,“你知道我的来历?”
柘越摘下帽子,露出面容,他的眼睛却泛起了淡淡金光,“我戴着帽子,就是为了遮住这双眼睛。你相信吗?这双眼睛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
江玉燕心里惊疑不定,她虽然一直在寻找仙人的踪迹,却难以相信真的有人能看到过去和未来。
柘越定定地看了一会江玉燕,才道,“我来京城,本就是为了你。”
江玉燕兀自不肯信,淡淡道,“为什么?”
柘越笑道,“我看到了花无缺的未来,所以想来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江玉燕这才想通花无缺为什么会这样,“是你让他回来的。”
柘越点头,“我只是让他顺应本心,因为他本来就该如此,何必要苦苦挣扎呢。”
江玉燕仍难以置信,“我还是不能信你,除非你说出一件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柘越被质疑却没有丝毫不悦,他托着下巴想了想,说出了一件事。
江玉燕不得不信,终于道,“好,我信你的话。那你告诉我,我的未来是什么?”
柘越笑道,“我只能说出一个人的过去,却不能说出一个人未来。”他指了指天,“我若说出来,那我就要离开了。”
江玉燕经历了死而复生的奇事,又怎么能不信鬼神之说,她没有逼迫柘越,只问,“那我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柘越道,“顺应你的本心即可,”他眨了眨眼睛,“我只能告诉你,你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江玉燕没有再追问下去,抱着绣虎离开了。
出去却看见花无缺正站在对面的屋顶,江玉燕无奈道,“你这又是何必?”
花无缺委屈道,“我只是不放心你的安危。”
江玉燕摇摇头,“罢了,我们回去吧。”柘越让她顺应本心,可她现在却想不明白,她的本心是什么,她究竟想要什么。
重生后,她心中满是怨恨,要报复这个,要谋算那个,一路步步为营,机关算尽。
可是她渐渐有些恨不起来了,她曾经恨的那些人,大半死于她手,像铁心兰江玉凤等人,她也已经恨不起来了。
这世上,她竟一时半会想不出一个能恨的人。
江玉燕想了一夜,却也没有想明白,只能暂时搁下,她如今要做的事情太多。
东边今年雨水太多恐生水灾,工部上奏章要征徭役修筑堤坝。南边又上报安南有不轨之心,要派兵镇压。北边又有鞑靼虎视眈眈,处处都要她来拿主意。
她想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就必须要比男人做的更好才行。
有些事情可以投机取巧,但涉及民生和边疆之事,却容不得丝毫马虎。稍有不慎,酿成的后果就会让她遗臭万年。
江玉燕此时愈发觉得想做一个明君真的太难,怪道总有些君王到了晚年会成为昏庸糊涂之辈。实在是当明君太累了,江玉燕有神功护体,不至于体力不济,却仍觉得心累。
而花无缺就是她的放松方式,不是让她顺应本心吗,那她又何必想东想西。
并且看着花无缺偶尔争风吃醋实在太快意了,江玉燕本就惦记着小鱼儿,为了看花无缺吃醋,更是变本加厉,时不时当着花无缺的面向康青木,江忠等人询问小鱼儿的近况。
花无缺拿江玉燕没有办法,他也恼恨自己太不争气,暗地里生气难关,可看见江玉燕,又满心满眼只有她,其他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幸而,花无缺自己有调节心态的法宝,只要看到明敏小公主,他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人人都说明敏小公主的眼睛像大长公主,可是花无缺却知道,明敏小公主的眉眼分明跟自己的一般无二。
为着这个发现,花无缺心里总泛着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