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被他这举动惊得一愣,疑声道:“世叔……”
“不!阿弥,你与阿脉是双生姐弟,她是我的女儿,你自然也该改口,唤我一声爹爹!”
此言一出,阿弥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下首的五位老臣先是齐齐受了一惊。
“这……请恕老臣直言,”还是姚国公按捺不住,问道:“圣子殿下虽养于天女娘娘膝下,不曾入宫,但先帝却曾将他记入宗室玉牒,如何又与小公主殿下成了双生姐弟?”
萧轲珣虽然受他们推举为新帝,到底还未登基,多少人在这临门一脚处以为稳操胜券,最后却付之东流的。所以,无论面对何种质疑,他都面带微笑,解释道:“昔年我与扶摇曾定立婚约,虽未于国众面前成礼,却受举头三尺之神明见证,我们二人同心互缔,阿弥与阿脉这对双生子便是受此祝福而降。奈何扶摇命薄,不能陪他们长大,而那时我亦被打落低谷,自身难保,幸得羲天女相助,替我抚养阿弥至今,如此说来,我亏欠这孩子良多啊……”
他低声喟叹,五位老臣各自对视,太史令还对镇国将军摇了摇头。
羲华在一旁静静听着,却在心中哼笑——萧轲珣真是会信口开河,他随口两句,便替励苍帝遮掩了丑事。当然他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那个夺他所爱在前,臭名昭着在后的皇兄,而是为了给他自己树立一个深情不减,仁德宽厚的人设,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便是阿弥从此不再是励苍帝的继承人,反而是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第一顺位。
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却与她所想不谋而合。
说实话,早在她放出那句“漏网之鱼”时,便已在盘算今日了。谁知,这萧轲珣为了自己的声誉与皇位,竟然真的甘愿捏着鼻子认下阿弥。
她是该说他不择手段呢,还是该说自己才是那个心机深沉之人呢?
罢了,既然是为了阿弥,如今的场面皆大欢喜,她也算求仁得仁了,便不必再计较萧轲珣的为人了。
说实话,当日她与萧轲珣只一面之缘,只凭他对扶摇的“深情厚谊”便断定他是一个好人,未免太过武断了些。
如今想来,若是一切早在他的筹谋之中,那么,此人当真可怕。即便是没有励苍帝这般作死,他也必然有办法令其在膝下无子的情况下“英年早逝”,而后,顺理成章地拿回帝位。
再往深处想,励苍帝后宫三千,生下的公主超过了双掌之数,却偏偏没有皇子可为储君的事实,是不是也很耐人寻味呢。
念及此处,羲华有些不忍阿钰——那个孩子是她一手推动降生,最后却落了那样一个下场。不得不说,其因在她,所得之果亦该算在她的头上。
虽然这点因果对她而言微不足道,她却于心不忍,想着日后定要去冥府转转,走一走冥主的后门,为那孩子讨些功德,往后几世……十几世……皆平安顺遂。
方可心安。
望着萧轲珣投过来的那明显试探的眼神,羲华也释然了——凡人的事,便让他们凡人去挖空心思去,她一个三界之中“查无此人”的神仙,还能左右的了这一国的气运?她又不是那某某星君,还要操心这些劳什子。
“阿弥……来!”她冲阿弥招招手,他果然在萧轲珣怀中挣扎了几下,待后者讪讪地松开手后,向她跑了过来。
“既然已经找到了姐姐,也算不虚此行了,回去后天女娘娘若是怪责我带你出门,你定要自己解释明白,知道么?”她决定给萧轲珣一个台阶下,故而道。
随着那声“姐姐”落地,萧轲珣的眼神变幻,带上几分感激。
阿弥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弄懵了,小脑瓜险些转不过来,只讷讷地点头。
“好了,今日叨扰了,告辞!”羲华转身欲走,五位老臣都是人精,见萧轲珣牵着小公主目送于她,亦都起身,默默点头致礼。
谁料阿弥竟然不依,扯着他的袖子问:“师尊,我可以留下与姐姐玩耍么?或者,请姐姐去咱们殿中玩,可以吗?可以吗?”
羲华低头,见小小一个人儿眼巴巴地恳求,袖子都快给他摇散了,不由既好气又好笑。但转念一想,双生子之间自有牵连,阿弥既然能够凭此找到数十里之外的此处,不舍也是理所当然。
萧轲珣自然顺水推舟:“既然阿弥与我和阿脉刚刚相认,先生可否成人之美,令我父子三人共享天伦?当然,先生也请一并留下,好叫小王尽一尽地主之谊。如何?”
羲华沉吟片刻,她的确不忍心拂了阿弥的心愿,但她却分身乏术,不留下吧,会担心这里是龙潭虎穴,阿弥会被人吃得死死的,但陪他留下吧,又挂怀九韶那边,不知他是否安好,有没有醒过来。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留下。
“既然如此,却之不恭,叨扰了。”她对萧轲珣如此道,并且摸了摸欢呼雀跃的阿弥的头。
不过,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她要来了文房四宝,手书一封交代了她与阿弥的去向,请萧轲珣派人送到承天殿。
虽然并不怕他在这上面做什么手脚,但她还是分出了一缕神念附于纸上,一则因为防人之心不可无,另则她还是挂心九韶,想看看他究竟有事无事。
然后,她便与阿弥开启了吃睡玩、玩睡吃的悠哉生活。
只是,那封信送到承天殿之后,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晚娘已将他们的去向告知承天殿上下,但他们一时在外,颜慈便一直揪着一颗心。
天女娘娘久睡不醒,这阿吉先生不带着阿弥殿下在旁侍奉,反而趁机偷溜出去玩儿,且还要夜不归宿,这……他真想带着手下神官杀过去,将他们抢回来。
如今云都表面风平浪静,但新帝未立,即便天女娘娘已再三回绝几位老臣的提议,在朝野眼中,阿弥仍是最名正言顺的帝位继承人,这将其置于危机四伏之境,如今这个时候还往外跑也便罢了,竟还要夜不归宿,这便有些过了。
但颜慈刻板的不是一日两日了,天女娘娘尚在,纵使再急迫,他亦不敢擅专,便只能搓着手候在“羲华”的寝院之外,心急若焚。
好在,九韶这一睡倒是不久,三日后便自己醒来了。
彼时,羲华附于信上的神念早已令她知晓,承天殿上下相安无事,连个蚊子妖都不曾飞进去。九韶也很好,气息平稳,神念如常,除了睡得沉了些,也没什么不好。
羲华想到自己曾于《三界全书》中学到的知识——孕初期都是疲倦嗜睡的,如此倒也契合,也幸而他们是神仙,几天几夜只睡不吃倒也无妨。
她便更加放心地在萧轲珣的安排下游山玩水,将之前不曾好好游览过的云都近郊的美景悉数玩了个便,萧轲珣亦时时陪在一双“儿女”身边,别的先不说,表面上倒是个好爹。
九韶起床后读了信,倒没有他们这般忧心忡忡,他相信羲华,在人间游历了这么久,她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坐困愁城,一心只想远走高飞的咸鱼天帝了。她已然成长,即便是如今的天帝亲临,她也能应付的来。
但晚娘他们的忧心可以理解,甚至于他们话里话外对“阿吉先生”的埋怨,他亦全盘照收,替羲华背这个锅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