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彤死了。
萧景羲站在山顶，望着面前的新坟，眼中止不住地失落。
证据没了，窦老死了，徐彤也死了。
漳县仅存的百姓，还在大营里等着他为他们伸冤洗雪。
现在，什么都没了。
萧景羲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指甲刺入掌心，一丝血色顺着掌纹滴了下来。
没想到小小一个漳县，竟能将他逼到如此境地。
更让萧景羲想不到的是，身为大夏皇帝，他连为百姓伸冤都如此艰难。
“皇上，别难过，没了徐彤，照样能惩治那些混账玩意儿！”
感受到肩膀上暖意，萧景羲回头，毫不意外见到一脸担忧的萧奕霖。
他扯动嘴角，试图露出微笑，可脸上却凉凉的。
抬手一摸，不知不觉竟已满是泪痕。
“皇叔，朕真的能帮他们伸冤吗？”
年幼的皇帝，从没有任何一刻，如此刻般脆弱。
悲伤，挫败，难过，愤怒，种种情绪如千万把刀，狠狠凌虐着他的心。
他以为坐在龙椅上，就能够掌控天下，令四海臣服。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萧奕霖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曾几何时，初入军营的他也曾有过同样的经历。
他抬手拍了拍皇帝纤弱的肩膀，“陛下以为，我大夏能够令四海臣服，万国来朝，靠的是什么？”
见萧景羲露出迷惑的神色，萧奕霖继续说道：“自然是因我大夏兵强马壮，将士英勇无畏，君主贤明宽容，文臣武将能人辈出，方才令四方畏惧，不敢犯我天威。”
听完他的话，萧景羲若有所思。
萧奕霖没有催促，拱手行礼后，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皇帝一人。
他对那个位子没有兴趣，更不曾学过帝王之术。
可边疆历练多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
萧景羲陷入沉思，丝毫没有发现萧奕霖何时离开。
他走到坟前蹲下，从地上捧起一捧湿土，轻轻洒在坟头上。
“徐彤，你好生安息，漳县百姓的仇，朕一定会为他们报！”
他站起身，挺直脊背，稚嫩的脸上透出几许威严。
“朕是天子，是大夏君王，朕决不允许任何人冒犯朕的威严，残害朕之百姓，若是有人胆敢触犯，朕必定倾尽所有，惩处罪魁！”
萧景羲拱手，朝着坟头深深一拜。
再次抬起头，曾经那个天真稚嫩的萧景羲已经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大夏景隆帝萧景羲。
下山时，萧奕霖敏锐地察觉到萧景羲的变化，心中甚是欣慰。
母后，儿臣总算没有辜负您的托付。
萧奕霖迎上前，呈上刚收到的书信，“太皇太后下旨，令宁鸿基宁老大人亲自前往东州清查贪腐，安郡王萧奕恒亲自押送粮食，赈济灾民，他们二人昨日便已出发。”
“皇祖母可是知晓朕私离营地了？”
萧景羲心中愧疚，皇祖母本该清闲休养的日子，却被他连累，不得不为他操劳。
微服出巡，到底是他任性了。
可他心底也有一丝庆幸，若不是亲自走这一趟，他又如何能得知暗藏的祸患。
他道：“是朕任性妄为，劳皇祖母和皇叔为朕担忧，外祖父年事已高，又刚刚巡查四方回京，却又被朕累得奔波。”
萧奕霖笑了，“母后是心疼陛下，才会劳累宁老大人亲来寻人，陛下不必忧虑，陛下平安无事，就是最好的结果。”
萧景羲脸上终于露出笑意，“走吧，皇叔，咱们回营。”
萧奕霖将信鸽交给护卫，叮嘱他们速速传信回京。
远在京中的唐如玥，特意出宫巡视，查看赈灾的情况。
唐如瑾和宋思明陪同在侧。
刚到安定门外，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像是起了争执。
唐如玥招手，唤过李福，“派人去瞧瞧，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李福带人前去查看，很快回来禀报。
“主子，是宋氏商铺的掌柜宋岳，跟五城兵马司的人，因为粮食分配起了争执。”
“粮食分配？”
唐如玥眸色幽深，心中起疑，“叫他们过来，哀家要亲自询问。”
李福刚要领命前去，唐如玥想到什么，又叫住了他。
“你安排几个人，悄悄混进灾民中，仔细打探近几日他们饮食如何，赈灾安置又如何，切记，不可露了端倪。”
李福下去安排，又带着护卫将宋岳，还有跟他起争执的赵三标一同带到太皇太后面前。
“草民宋岳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末将赵三标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
二人跪在明黄的车轿前，垂头敛目，不敢有半分逾越。
唐如玥轻声开口：“起来吧，听说你二人起了争执，不知所谓何事？”
“回太皇太后，咱们五城兵马司奉命保护灾民，维持赈灾秩序，可宋家商铺屡次克扣粮食，末将气不过，就跟他争执了几句。”
赵三标仗着身负官职，抢先告了宋岳一状。
宋岳气得满脸通红，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不是这样的，太皇太后，草民没有，是他们，他们五城兵马司私扣粮食，转手高价倒卖，借着赈灾牟利，可怜灾民们粮食本就不够，被他们这么一扣，就更难果腹了，草民……草民……”
宋岳气结，连话都说不出来。
听他在贵人面前直白揭了自个的老底，赵三标顾不得体面，蹦着高叫骂起来。
“你们这些奸商，明明是自己缺斤少两，偏偏要往我们身上泼脏水，真当我们五城兵马司是吃白饭的不成，我们每日风里来，雨里去，无论寒暑不敢有半分懈怠，兢兢业业却被你如此污蔑——”
赵三标左右看了看，朝着安定门城楼旁的石狮子冲了过去。
“老子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贵人面前！”
李福赶紧让禁卫拦住他，“太皇太后面前，不可造次！”
赵三标气呼呼地瞪着宋岳，大有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宋岳刚要争辩，却瞧见自家主子的眼神示意，立刻停住了。
宋思明跪地请罪：“臣御下不严，冒犯天威，请太皇太后恕罪，臣奉命督办赈灾粮草，宋氏旗下店铺掌柜伙计全都尽心尽力，臣自个儿还贴补了不少粮食，如何会克扣灾民的粮食，太皇太后明察！”
唐如玥冷笑，好啊，在她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敢克扣粮食。
真是活腻了！
赵三标却不管不顾，丝毫不给宋思明面子。
“末将领着朝廷的粮饷，比不上礼恩伯财大气粗，可咱们五城兵马司奉的是皇家旨意，断断容不得别人随意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