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起了朦胧细雨,放眼望去烟与雨同色,缓慢地蔓延至整个城郊,前行路途如梦境般飘渺虚幻,看不见其尽头。
从林家庄城门出去,有一条大道直通阿泰山镜湖,因为昨日刚下了场滂沱大雨,大道满是泥泞,却有三匹骏马飞快地从中踏过,捡起层层的泥点,落到一旁的杂草之上。
刚走了一小段路,突地有无数个黑点从灌丛中跃出,悄无声息地落到距离骏马三丈外。
只见一人手中三尺长峰在漆黑的夜晚里,散发着瘆人的寒芒,手腕翻转,带着肃杀之色的剑气“嗖”地落到为首骏马的脚边,把马吓得扬起前蹄,发出刺耳的嘶鸣。
骑在马背上的紫衣女子猛地勒紧缰绳,眉目染上一抹浓烈的怒色,“来者何人?”
闻见响动的方多病急忙策马赶上去,却见数十名黑衣人不知何时将他们包围了起来,瞧其神色和架势,显然来者不善。
他微微一怔,骑着马缓步来到紫衣女子身边,“师娘,怎么了?”
白夭夭回头看了他一眼,并回答他的问题,继而对着黑衣人冷声道:“若你们不自动让开,休怪我刀剑无眼。”
她鲜少说话如此不近人情,冷得跟冬日寒冰,让看惯了她温和一面的方多病彻底呆住,一时忘了做反应。
为首的黑衣人淡然自若,语气倒是恭敬,“少宫上,我家先生有请。还望少宫上乖乖配合我等,前往瀛台与先生一聚。”
先生?方多病懵了,下意识想到了今日晌午李莲花同自己说过的话,能调动如此多的武林高手,他们口中的“先生”想必就是太子永定。
白夭夭面沉如水,“他明知我此趟前去寻找忘川花,又派你们来‘邀’我相聚,意欲何为?”
黑衣人面面相觑,万没想到纵横江湖多年会遇到个浑身带刺的女子,还是不好糊弄的那种。
他们到底是死士,还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黑衣人头领很快便收敛了神色,“先生之心思,属下不敢妄加揣测,少宫上还是随我等走一趟吧。”
白夭夭冷哼一声,“大雨将至,届时镜湖湖水与绥江之水暴涨,好来个水漫扬州城,不正是他所想吗?又有何不敢揣测的?”
她言语间带刺,语气格外的讥讽。
黑衣人头领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心中不免有些急,当下便扬剑指向白夭夭,“少宫上,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说罢,又回头对着一众死士下达命令,“少宫上要活的,其余死伤不论!”
白夭夭颔首,冷眼望着底下热血沸腾的死士,不由得握紧背后的剑柄。
方多病见此忧心忡忡,连忙抽出尔雅剑护在白夭夭的面前,“师娘,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你要当心。”
彼时,卜承海也跟了上前,骑马来到白夭夭左侧,低声询问:“少宫上?”
白夭夭侧头与他对视一眼,二人瞬间无声地达成默契。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飞身而来,剑锋带着肃杀之气笔直地朝白夭夭而来。一旁的方多病反应飞快,抽剑将来势汹汹的杀招挡下,双手握住剑柄,暗自调动真气轻轻往上挑,轻而易举地连人带剑挑飞。
“你们注意安全!”方多病留下一句话,当即从马背上飞身下来,跳入包围圈中奋力应战。
卜承海看了白夭夭一眼,得到首肯后趁乱策马离开了此地。
黑衣人见此,连忙上前拦截,不曾想方多病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人扣住。他侧身震开方多病的大手,又一个完美的下腰躲开迎风而来的尔雅剑。
雨势越来越大,黄豆大小的雨珠从高高的天空坠落,顷刻间砸在湿漉漉的地上,将泥土搅和得一片狼藉。
黑暗中忽有光华炸亮,银白色寒芒显露,薄而锋利的长剑铿锵出鞘,将滴滴答答坠落的晶莹雨珠削成两半。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引起全场愕然,“是若皎剑!”
“什么?”方多病踹飞一个黑衣人,以为自己听错。走神的功夫,白夭夭便踏着数个人头,提剑朝自己飞身而来。
未几,她翩然落地,雅致的长剑在她手中恍若有了生命,霎时间剑气暴涨,仅仅一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横贯八方”,竟将包围圈最前排的五名黑衣人彻底击飞,重重地摔在泥泞里。
剑在手中,雨水顺着细长单薄的剑身缓缓滑落,明明身处黑暗却能无光自明,犹如秋夜月光,皎白如银,柔和得能让人遗忘了剑本该有的肃杀之气。
方多病脑袋“嗡”地一声,震撼与欣喜纷至沓来。他看了看名震江湖的“若皎剑”,又望着白夭夭素净而冰冷的脸庞,呼吸都凝滞起来,心脏剧烈跳动着。
师父的剑……这、这怎么可能?
眼看倒地的黑衣人狼狈地爬起,白夭夭眸光比剑光还要冷上几分,“今夜,挡我者死!”浓烈的杀意不加掩饰,方多病尚未在震惊中回神,却见她提剑闯入茫茫雨幕,与十来名武功高强的黑衣人进行搏斗。
他从未见过如此飘逸若仙的剑法,一招一式如清风般和煦,转瞬间又似狂风怒号,配合白夭夭轻盈灵动的轻功身法,三两下的功夫长剑化作灵活的蛇缠上黑衣人脖子,剑身自上头旋转一周,猩红色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滴滴答答地与雨水融为一体。
三三两两的黑衣人死在同一套剑法上,见血封喉狠辣与青离医仙的仁慈格格不入,她好似换了个灵魂,变得无情至极。
剑身染血,很快便被雨水冲刷干净。
晃神之际,身后突地跳出一位杀红了眼的黑衣人,举剑朝方多病的胸膛刺来。等到方多病反应过来要躲开时已经来不及了,冰冷的剑尖已然划开华丽布料。
遭了!方多病瞳仁骤然紧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里,心道自己初出茅庐身先死,愧对家中老母亲!
倏地,紫色衣袂自空中划过,裹着淡淡莲花清香,轻飘飘地落到方多病跟前。她的长剑率先一步没入那人胸膛,黑衣人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含恨倒在血泊里。
雨,无情地冲刷着大地,脚下是一地的猩红。
方多病回过神来,望着满地的尸骸,又看了看白夭夭被雨水打湿的冰冷面容,不知作何反应。
白夭夭瞥了眼地上的尸体,拍了拍懵圈中的方多病,“没事吧?”
方多病摇摇头,嗫嚅半晌之后,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师娘,你怎么会有若皎剑?那可是我师父下山时的第一把剑,名气丝毫不输少师。”
李相夷曾说过若皎剑芒柔和,却无比锋利,连杀人都是温柔的,与年少桀骜不羁的他不相配。有了少师剑后,他便将此剑封存起来,除了重要的日子会拿出来舞几遍,其他时候从不用它。
若皎,居然在师娘手中……居然在师娘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