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兄,不送。”
李居正的家门前。
他送走了眼前这位儿时一起读书长大的发小许指山。
在片刻之前。
许指山来找自己询问那块来自【百鬼夜行】年代的木板。
想了解更多的信息。
可惜这两个人交流半天,都没有得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之后,李居正女儿病发了。
许指山只能起身离开。
送走故友,李居正步履沉重的走回院落。
走向女儿的厢房。
然而这每一步,走的都相当沉重。
越是靠近,女儿那疼到无法忍受的呻吟声便越清晰。
每一声...
都好像针扎在心脏上一样。
李居正无法忍受。
他甚至不敢靠近。
“你个废物!还快进屋拿药!”
对面,妻子听到声音,咬着牙从房间里跑出来,冲向女儿的屋子。
手里还拿着几副药丸。
李居正拖着缓慢的步伐。
一步一步向前。
呼吸困难。
他痛苦的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早一些推开门,和晚一些,差距并不大。
那些可有可无的药物,只能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
当来到门前时,他抬起头。
看到日光洒进屋子。
落到躺在床铺上女儿的面颊上...
他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为什么...
要让我承受这种痛苦...!
房间里。
女儿的头发已经掉光,皮肤溃烂,千疮百孔。
身体上全是大大小小不一的疮口。
这些疮口,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流脓、扩散。
然后不断增长。
像是寄生虫一样,一点一点侵蚀完整的皮肤。
直到...
整个身体都被污染。
皮层脱落。
然后腐化肉身。
一点一点死去。
这是一个相当痛苦的过程。
他们管这种病叫做【邪溃】。
就像是某种会导致人溃烂的邪祟一样出现在身体上。
阳光下,女儿的身体上到处都是脓液。
她好像是泡在了浓水里,厢房里腥臭无比。
当她疼的叫起来时,就意味着那些疮口又开始扩散...腐化了。
“你还站在那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妻子愤怒哽咽的声音响起。
李居正咽了口唾液,拖着步伐走过来。
被妻子用毛巾摔在脸上。
“把流出来的液体擦干净!”
“药...你喂了吗?”
李居正蹲下来,颤抖着手,去擦拭疮口。
“喂了!”
妻子没好气道:“指望你,什么都干不成!”
“我...我明天再点药,上次那郎中说,有个药方或许可以试一试...”
“试个屁!李居正,你心里难道就...!”
妻子咬紧牙,看到女儿的目光,想说什么却停了下来。
她眼眶发红。
“爹爹...!娘亲...”
“菁菁...爹爹在呢...疼吗?”
李居正温柔的,一点一点用毛巾去擦那流出来的脓液问道。
“不疼...”
面前的女儿,摇了摇头。
听到这句话,李居正手指颤了一下。
他呼吸愈发难受,强忍着情绪笑了笑。
“菁菁真乖...”
“爹爹,家里没钱,不用给我再买药了...”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
“我知道...我的病治不好了对不对?还不如把钱留给你们...”
“当然治得好,忘记爹可是答应过你,到时候还要带你去游山玩水。”
李居正笑着。
他尽量背过脸。
“李居正,你就是废物!”
妻子骂了一句,声音哭着走出房间。
“娘又生气啦...”
床上,女儿笑了笑。
“没关系,爹去哄哄她。”
李居正陪着女儿笑,“来,把药吃了。”
药水一点一点喂下去。
十年来,已经喂过多少药了?
李居正自己都不记得。
他感觉自己像是每天都活在绝望的蚕食之下。
心脏在一点一点腐烂。
喂完药,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看到妻子站在庭院落哭。
李居正犹豫,走过去小声道:“别哭了,说不定那个药方会有用...”
“有个屁的用!”
妻子咬紧了牙:“你明明知道怎么做才能治好女儿!”
“怎么做,你告诉我。”
李居正低下了头,面无表情。
“大贡!十年前你要是答应帮他,菁菁她至于忍十年吗?!”
“可你知道,我答应不了。”
“李居正,那可是你女儿!”
“是...但如果我答应了,死的就是别人的女儿。”
“那又怎么了!”
妻子哭出声来。
“别人的女儿可以活着,为什么菁菁不行...?如果非要有人死,那为什么偏偏是菁菁!”
她崩溃的坐到地上。
满脸泪痕。
“我只想让女儿健康的活着,我有什么错?李居正,嫁给你是我最后悔的事!”
“要钱没有,穷连买药的钱都没有!你身为堂堂城北府衙,可手底下能用的人,连十个都不到!甚至自己女儿的命都救不了,你还想救全天下的人!你就是疯子!是你可怜的自尊心,道德心在作祟!这么多年来,有人感激过你吗?有人向你说过谢谢吗?你能不能放下你那虚伪的高傲,去找大贡,救救菁菁...”
李居正听着妻子的哭泣声。
声声碎心。
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嘀咕着。
“我做这些事...又不是为了获得感激...”
“好好好!你有理,你永远都有道理,我劝不动你!那你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活活疼死吧!你会下地狱的!”
妻子站起身来,死死咬紧牙。
“我告诉你李居正,菁菁如果死了,我也不活了!”
她愤怒的转身离去。
李居正耷拉着脑袋和双肩,孤身站在院子里。
从背影看去,落寞而又可怜。
风吹过来。
吹动庭中草木。
落花纷飞。
他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仰起头,望着天空,发呆。
大脑一片空白。
“这就是我不信神和仙的缘故...倘若真有,人间何苦这般折磨...”
“菁菁...云斐,这辈子我欠你们的,下辈子我偿还...”
他叹息着。
走回房间,翻找出六十多个铜元。
掂量在手里,估算着能买多少药。
尽管这些药,可能都没什么用。
走出院落。
来到外面。
行走在狭窄的巷弄。
说出去可笑,堂堂的府衙大人,还居住一间破旧的房屋里。
而改变这一切的方法,不是努力,也不是为民做事,只是答应大贡而已。
李居正穿行在潮湿的胡同。
情绪低沉。
忽然,他看到弄口处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人。
这人的腰间,还挂着一块玉牌。
牌上,印着一个“众”字。
李居正还没说话。
对方突然掏出一张卷轴扔过来,同时声音冰冷道。
“天道众,前来取阁下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