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具尸体除了前面两个人说的东西有点用之外,剩下三具,都是意外死亡。
所透露出的有用信息并不多。
因此许修心也没多问。
最关键的是第二具尸体透露出的内容。
他死在了城南码头。
那片海底的下面,有某种不属于人类的东西存在。
这让人相当费解。
“仙爷,我们...死了之后,会被扔下地狱吗?”
突然,一具尸体语气有些不安的问道。
许修心闻言抬起头,发现它们全都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目光之中,像是隐隐有某种期待。
“不会。”
他张了张嘴,犹豫几秒道。
“你们会轮回投胎,前往下一段人生。”
“真的吗?谢谢仙爷!”
“谢我干什么?”
“您不是判官吗?要不是您,我们肯定会被扔进地狱里!”
听到这话,许修心怔了怔。
一股莫名的心酸和负罪感涌上来。
和上一次一样的感受。
他又一次骗了这些已经死去的人。
你们的结局...其实是被做成贡品。
“好了,你们可以睡去了。”
许修心站起身来,不打算再聊下去。
他看着尸体们一个个躺下去。
拿起针线,替它们重新缝制断开的地方。
之后,问站在旁边始终没说话的父亲许凉枝。
“这些尸体被做成贡品,交给大人之后,会轮回投胎吗?”
“不会。”
许凉枝摇了摇头。
“贡品,注定是要被吃掉的。它们的灵魂要在大人的肚子里忍受折磨,像食物一样一点一点的被消化,最后,魂飞魄散。”
“...”
许修心缝制尸体的手僵硬在半空。
他猛然回头,盯着父亲。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上贡?明知道...”
“因为我们,也需要活下去。”
许凉枝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世界就是如此,大吃小,小吃更小,强者挥刀向弱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你想改变这一切吗?那你要很强,强到当你能够面对这一切的最高点时,能轻松的说出你不同意这句话才行。”
父亲的话语,像是针一样刺痛过来。
许修心渐渐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
这个世界的一个逻辑和规则。
“大人”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底层的逻辑就是,“大人”就如同少年眼中的那条恶龙。
如果你不喜欢它,你尽管可以挥刀去屠龙。
成为一名屠龙勇士。
但不要忘记,在屠龙的路上,已有无数的少年死去。
你走上的这条路,未必是光荣。
相反,它可能十分的痛苦。
你会看到一具一具曾经和你一样满怀壮志的少年,死在路上的模样。
许修心扪心自问,他有什么能耐,去成为屠龙的少年?
就凭一腔热血?
别做梦了。
那“大人”的存在,显然令整个“许家”都感到恐惧。
否则早就反了。
他还记得上次交贡的时候,四叔只是一句不情愿,就被“大人”以看不见的方式,断掉了手指。
最后还是咬着牙忍下来。
说大话很容易,但真正去面对巨龙的时候,很难。
“好了,把尸体给你三叔送去吧。”
父亲许凉枝平静道。
“这些年来,我经常会和尸体聊天,一开始我和你一样,也会感到不舒服,不公平,但我渐渐已经习惯了。”
“所以,你是想劝告我,将来早晚有一天也会习惯的,对吗?”
“不。”
许凉枝摇了摇头,目光坚定的看向他。
“我是想劝你,永远不要去习惯!不要变成爹这个样子。去习惯那些令人麻木的事情,我没有机会了,因为爹已不再是少年。”
“但你,仍是少年,你还有机会。”
许凉枝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背手离开了这里。
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许修心独自站在房间里,一时间情绪复杂。
所以,他说这些话,是想让自己去成为一个名屠龙的少年吗?
许修心自嘲的笑了笑。
转而收拾好五具尸体,推着木架车,缓缓,踩着月光,朝三叔的院落走过去。
...
...
许凉枝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坐到桌前,默默看着摆在桌上的一张老照片。
那是许久以前用在洋人相机馆里拍的。
唯一一张全家合影。
一家四口人。
望着照片,记忆仿佛在翻涌。
从怀中,许凉枝掏出弟弟许指山交给自己的暗令。
看着上面的内容,呢喃自语。
“伪仙...”
“呵呵...”
“只要能成仙,改变这一切,管它是真是伪?”
“再说,谁定义的真,谁定义的伪?”
“修心长大了...这世上的仙,怎么说也要给咱们许家让出来一个位子,不是吗?”
“卿卿,你可以放心走了...”
夜凉如水。
窗外乌鸦在叫。
许凉枝将手中的东西重新放下,站起身来。
抬起头,登上二楼,遥遥望去。
城中远处,仿佛天边之地。
一座灯火透明的高大楼宇伫立着。
高悬的匾额上,刻着“明月楼”三个字。
那里是烟雨城城主所在的地方。
许凉枝望着那城中楼阁,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了过往的事情。
当年单手握剑,孤身上月楼,以怒为字,杀城主,救许家,换得许家将近十八年安稳的那个白衣女子。
如今已阴阳相隔。
白衣白衣。
思衣思衣。
“我给孩子取名叫思衣。”
“他们都已经长大。”
“可你却已经走远。”
“不过,那明月楼,早晚有一天,我许凉枝要穿着红衣登上一次。”
“不为别的,就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