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抠喉咙，许修心什么都没吐出来。
甚至连黑水都没有，只是干呕了半天，胸前肋骨和体内肺部因用力过度，开始隐隐发疼。
坐在房间里，他整个人脸色相当阴沉。
和父亲达成的那种“看破不说破”的无言协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他不死，但也仅此而已。
可死亡之外，还有更多比死亡还要痛苦的存在。
必须要想办法改变这种境况才行...
许修心坐在屋子里思考着出路。
忽然腹部深处传来一阵冰凉的窒息感。
起初这种感觉并不算强烈。
但当他察觉到之后，下意识用手去抚摸。
骤然之间，冰凉的感觉袭遍全身，整个身体好似在冬天被突然扔进了冰窟之中，密密麻麻的冰块覆盖全身。
又好似被冻结在雪山之间，巨大的凉气蛮横般从腹部向周身迅速蔓延。
手掌、脚掌，连同体内器官全部开始传来寒冷的信号。
浑身肌肉瞬间紧绷，以至于许修心有那么几秒钟，完全无法呼吸，意识开始快速涣散。
当他尝试想要站起身时，骤然间整个人身体下坠。
好似掉进深井之中，浑身寒凉，来不及反应，直接穿透井底，再度跟着摔滚进了一团湿冷的雾气之中。
许修心痛苦之间，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眼前的景象虚幻而又扭曲，像是裂开的镜子一样看起来支离破碎。
周围湿冷的雾气五彩斑斓，宛如被涂抹上颜色在眼前飘动着。
他站在雾中，感受到极度的寒冷。
这里是...什么地方？
许修心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尽可能保持清醒。
他诧异的望向四周，眼前浓浓的雾气如同帷幕，将所有一切笼罩其中。
而从自身脚下向前蔓延而去，一条潮湿的青石板路。
路尽头，不远处，好似云雾之中，漂浮着一扇红色的木门。
许修心看到这一幕，立刻揉几下眼睛再三确认，那扇门...竟是飘在半空中的。
四周除了这扇红门之外，没有其余东西。
他皱起眉头，犹豫着穿过青石板路朝木门走去。
当来到门前后，试着用手推了一下。
便闻“吱呀”一声，门缓缓向内部打开。
门后，一间古朴陈旧的茅草屋出现在眼前。
许修心站在门前，整个人表情微怔。
同时，随着门打开，他注意到正对着门口也就是面朝自己的方向，有一张小方桌。
桌上摆有一顶香炉。
而炉旁，还有一个奇怪的东西。
许修心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那似乎是一具褐色的人俑。
但诡异的是，这人俑的脸部相当扭曲。
不知道是制作的工匠故意为之还是后来遭到了破坏，人俑的脸部并没有五官。
整个面部看起来像是一个旋涡一样，被收缩在头颅中心。
乍一看去，脑袋给人一种仿佛是用乱七八糟东西拼凑而成的错觉。
但又隐隐约约让人觉得，制作者是想努力雕刻出一张人脸，只不过失败了。
许修心站在门旁，看到人俑，再打量着茅草屋内的一切，感到相当陌生。
他犹豫几秒，抬脚走了进去，刚走进屋内。
突然，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
“红衣仙长重回仙居！吾等在此，恭迎大驾！”
声音突然响起，许修心四下扭头看去，没见人影。
但很快他注意到，声音的来源似乎是桌上那具人俑。
他从站在原地，皱起眉头。
“仙长，多年不见，您终于肯回来了，您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玉树临风、雄姿英发、英气逼人，甚至看起来还年轻了不少！”
听到这话，许修心眉头紧锁。
他注意这人俑口中提到的四个字——红衣仙长。
是在说我？
许修心一扭头，看到旁边墙壁上，挂着一面巨大的铜镜。
而镜中，自己正穿着一身红衣，并且这身衣服几乎和先前参加“及冠礼”时所穿一模一样。
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美感。
但诡异的是...
镜中之人，没有脸...
许修心紧紧盯着自己发现，自己的四肢、身体都很正常。
却唯独没有脸。
整个面部完全是平整的。
看起来就好像是脸上的五官被人抹除了一样。
许修心下意识摸了摸面颊，触感怪异，像是软体的海绵一样。
旁边，传来人俑疑惑的声音。
“仙长，您看起来有些疲倦，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再扭头看向褐色人俑。
仅从外观来看，这人俑似乎是用陶瓷捏制而成。
脸上没有五官，更没有嘴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
“没有。”
许修心张口回应一句。
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病怏怏的老人。
沙哑而又苍老，十分的诡异。
“那就好...”
人俑的语气听不出起伏道。
“仙长，您已经有许久未曾回来过了，想必你在人间这番游历，一定收获诸多，您还会离开吗？又打算用什么面相，见世人呢？”
许修心闻言，愈发觉得这里相当怪异。
我怎么会来这里？
又为什么，没有人脸？
他看着面前的人俑，本想开口询问，但意识到对方和自己似乎很熟悉之后，他犹豫起来。
眼下，最好还是不要问的太过于直接明显。
他转头看向两侧。
发现除了眼下所在的堂屋之外，左侧有一间厢房，右侧还有一间。
“仙长，您看起来，好像有些茫然...”
人俑看着眼前举止有些奇怪的人，好奇问道。
“嗯，太久没回来，感觉生分了。”
许修心平静道。
保持着话语能少则少的原则。
“原来如此...您确实太久没回来过，需要我帮您梳理一下这些年来，仙居的情况吗？”
“那最好不过了。”
“遵命。”
人俑回应一句，随后开始大长段的说了起来。
“仙长，自从您走之后，作为家里唯一的看门人，我一直恪守职责，从不休息，没办法，我向来这么优秀，对您的忠心更是无言以表！”
“当然，因为我没有手脚的缘故...所以屋子里看起来会有些脏，不过不要紧，多一些灰尘，反倒看起来更具有世俗的烟火气，您说呢？”
“另外，无论是东房【枢机梦】，还是西房【众生相】，多年来都没出过任何问题，随时都可以使用...”
听着人俑一长串的介绍。
许修心看向左边的房间，在门前上方，挂有一块残破的牌匾。
上面写着【枢机梦】三个字。
而右边的房间，则写着【众生相】三个字。
他抬起脚，走进左边的房屋。
拨开门前珠帘，探头进去，发现里面的陈设相当简陋...
只有一张小方桌，木椅，还有一张榻铺。
除此之外，别的再无其他之物。
上面甚至还落满了灰尘，这只是一个用来睡觉的卧室...
他折身走向右边的【众生相】，同样拨开珠帘，探头看到。
里面摆放着一面面落地的大铜镜。
每个铜镜都有一人那么高。
只不过，镜面看起来却是黑漆漆的。
当许修心进到屋子里，走到其中一面铜镜前时，镜面上突然散开一阵漆黑的浓雾。
紧跟着，里面映出一个人影。
但很快他就发现，镜面中映照出来的人影，并不是自己。
而是一个...
模样奇形怪状的人。
“仙长，您是在选择面相吗？刚回来，您就又要走了吗？我还以为，您这次会多留一会...”
堂屋里，传来人俑的声音。
他仿佛能够看到自己在做什么。
许修心没有回应。
仍旧好奇的观察着这些铜镜。
他走向第二面镜子，来到跟前，随着黑色浓雾散去，出现在镜面之中的人，仍旧不是自己。
而是另外一个身躯肥壮的男人，身手中还拎着两把砍刀。
令人感到不适的是，镜子里这男人的肚子上，割开了一个大洞，里面血肉模糊。
许修心眉头皱起，把视线移开。
他发现似乎每一幅镜面所映照出来的人影，都不一样。
就好像是镜子里藏着不同的人似得。
他站在一个形象上看起来尚且过关的镜面前，犹豫几秒，伸出手去触摸镜面。
同时就听到堂屋外的人俑喊道。
“仙长，你是要选择【大悲仙人】吗？看来您确实遇到了麻烦，毕竟过往，只有出事的时候，您才会选择【大悲仙人】...”
听到这话，许修心愣了一下。
大悲仙人？
他还没来得及深思，当手指触碰到镜面的那一刻，忽然，铜镜之中，仿佛突然有人拽住自己，直接拉了进去。
一瞬间，天旋地转，万物颠倒。
许修心眼冒金星，目眩神迷。
恍如南柯一梦般，骤然惊醒，发现自己仍坐在房间里...
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怔怔看着屋子里的一切，脑海嗡嗡作响。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他急忙起身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异常，腹部的冰凉感也已经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刚才...是做了一个梦吗？
这时，他突然听见，从房间柜子里，传来一阵急促咚咚咚的声音。
紧跟着，一个女人不安的轻呼声从柜子内部传出来。
“修心，我能...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