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
青山郡,年轻时候的元铁山曾经来过这里,但也只是年轻的时候了,这多年来,青山郡人海变迁,官员更迭,对于这里的印象,早已经消失的荡然无存了。
从钟南出发的时候起,张工就已经张罗着饭菜一事。
元铁山和钟南回来之后,就看见院落里摆放了一桌子的江南佳肴。
口味而言,北方的饭菜较为厚重入口,南方自然是清淡可口。
张工本想着按照瀚州风情的菜肴来招待元铁山,仔细一想过后,元铁山千里迢迢的来到了江南之地,用人家经常吃的饭食招待人家,似乎不是很好,也应该体会一番江南风情。
钟南出自于江南,张工亦然。
看着一桌子清淡开胃的饭菜,元铁山故意吐了吐舌头,笑道:“品相不错。”
钟南给元铁山拉开椅子,请元铁山入座。
元铁山也没有客气的意思,以元铁山的身份客气,反倒是显得有些古怪。
坐下来吃了一小口后,入口即化到谈不上,不是那么的冲鼻,仔细品味一番过后,还有几分清淡的甘甜在其中回荡。
看了一眼张工,元铁山招呼道:“你就是钟南的左膀右臂,小伙子长得很精神啊。”
张工没有了平时的嬉皮笑脸,玩世不恭。
这人是传说中的武王元铁山,张工的心里也一直期待着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人物。
有些人,活了很多年,一个活生生的大人物都没有见识过。
张工其实是幸运的,起码还见识到了元铁山。
微鞠一躬应道:“倒也谈不上左膀右臂,顶多就是不帮倒忙,力所能及的事情,看着处理一番,实在是解决不了,我也没有办法,反正有钟南和元正顶在前面,我心里,还能稍微松一点。”
元铁山闻言,哈哈笑道:“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军师陈煜,他和你一样,在很多时候都不是那么的正经,却在关键时刻,总能出一些馊主意。”
“看你的样子,大概也是属于那种沉默是金,一肚子坏水的主儿吧。”
张工赶紧微微低头应道:“这话就言重了,我原先是一个猎户,十八岁之前,跟着私塾先生学过几年学问,但也是半生不熟。”
“这以后就靠打猎为生,后来在老家那边,遇到了来自于外地的扛把子,我没有了活路。”
“无奈之下,就去了黑水河边上,靠打渔为生。”
“幸亏得到了元正公子和钟南的赏识,不然的话,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穷山恶水里喝西北风呢。”
元铁山意味深长的笑道:“没有想到小伙子你,还有这么一段波澜壮阔,可歌可泣的心酸往事。”
张工:“……”
元铁山没有询问张工是如何和元正认识的,又是通过什么事情,证明了自己。
当父亲的人,对于儿子的才能,从始至终都有些怀疑,但是对于别人家的儿子,始终都保持着信任。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定律,元铁山有些信不过元正,但是信得过钟南。
既然张工能同时得到这两个人的赏识,不过这个人有没有读过书,练过把式,他都是一个能堪大任的小伙子。
好奇问道:“小伙子成家了没有?”
被问到这个问题,张工更加尴尬了,悻悻的说道:“还没有,以前家贫人丑,没有姑娘看得上自己,眼下虽然也有了点银子,不过也忙于政务,没有时间去勾搭姑娘。”
“我养了一条狗,叫做豹子,我暂时能不能找到媳妇儿不是那么的在意,不过我想要给我的豹子找一个对象。”
“大概就是这样了,私人问题搁置一旁。”
喜欢养狗的人,往往都是很重情的人。
元铁山一时间觉得张工这个人也挺有意思的,还真的和年轻时候的陈煜有点类似。
可尴尬过的地方在于,年轻时候的陈煜,好歹也是一个穷酸秀才,张工连一个穷酸秀才都算不上。
钟南给元铁山夹了一口红烧肉,这里的红烧肉,大致和北方的红烧肉有些不同,带着几分甜味。
元铁山心血来潮的问道:“你说,我这个时候去旧南越之地好不好?”
钟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这更加尴尬了,元铁山昔年在旧南越之地屠过城,无论百姓还是军伍,一律格杀勿论。
可眼下,又在西蜀大地上搞事情,偏偏如今旧南越的守将就是西蜀双壁之一的秦广鲁,似乎两边都不是多么的讨巧。
钟南仔细想了想,说道:“旧南越之地,暂时不太方便去了,我心想,旧南越百姓对前辈你的怨念,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估计还没有完全散去,如今元正在那里以安抚怀柔为主,算是稳定下来了人心。”
“前辈若是去了的话,对于旧南越的风水不好,对于旧南越的人为情怀,也不好。”
“可能会让元正的苦心,就此白白浪费。”
“一石激起千层浪虽不至于,可老一辈的人,始终都记在心里。”
“尽管以前辈的修为,不会惧怕刺客之流,可万一暴露了行踪,也不是很好,旧南越人的心里,总有一尊属于旧南越的守护神。”
张工很是吃惊,本来以为,钟南和元铁山说话的时候,会稍微客气一些,没有想到是如此的直接。
还真的害怕元铁山一怒之下发火呢,骨子里,钟南已经不完全属于南人了,可张工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南人。
元铁山听后,也觉得很有道理,笑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才比较妥当?”
钟南沉思道:“就在九真桥那里慢慢等着,心境澄明,心怀善念,表达对旧南越的敬意,我会让秦大夫带着齐冠洲出来的。”
“这个过程会有些繁琐。”
“却也比较妥当。”
元铁山进入旧南越之地,势必会引发轩然大波,多年之前的事情,将会被旧事重提,冷饭重炒。
倒也不会影响到什么,顶多就是人心浮动而已。
但没有必要的麻烦,还是略去比较好。
元铁山哈哈道:“言之有理,就按照你说的办法做。”
元铁山本以为钟南对自己说话,可能不会像是平时那么有主见。
年轻人见识到了德高望重的前辈之后,没有主见,拘束谨慎,是颇为常见的事情,张工就有点,但是钟南没有。
越是如此,元铁山就越是欣赏钟南。
游历江湖的路上,遇到了钟南这样的人,正儿的运气的确不错。
钟南道:“倒也不用着急,我们吃完饭再去。”
元铁山耐人寻味的说道:“不知道秦广鲁,会不会老老实实的带着齐冠洲出来见我呢。”
钟南从善如流道:“大夫心情古怪了一些,可还是破识大体的,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故意耍脾气,当初是庞宗踏破了西蜀大地,又不是前辈您,就算大夫想要给您发脾气,也没有一个正当理由。”
元铁山哈哈道:“你倒是挺会揣摩人意。”
钟南淡然一笑道:“实话实说罢了,我不太喜欢遮遮掩掩的,尤其是在这个多事之秋。”
元铁山道:“也是,多事之秋,就应该一切从简,不必要的排场和人情世故,能够略去,就略去,你这样的年轻人都知道这些道理,可是江南各地的刺史郡守,却不明白。”
“上面来人了,就赶紧好酒好肉招待,美女歌舞的伺候着。”
“显得华丽堂皇,更是索然无味啊。”
钟南静静地听着,没有多言。
元铁山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因为钟南是一个明白人,不需要刻意的提点什么。
两人之间,顶多也就是政见不合而已。
张工刚开始的时候有些提心吊胆,慢慢的也就松懈了几分。
吃过饭后,钟南便派人去了旧南越之地传信。
而钟南和元铁山两人,不着急不着慌的朝着旧南越的九真桥那里而去。
张工留在了青山郡,暂时主持大局。
九真郡,将军府。
当秦广鲁见到传话的人,得知情况以后,秦广鲁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令李清光带着这个传话人先去驿站里安顿下来,在吃一顿好的,尽管旧南越和青山郡的距离不是多么的遥远。
等到这人走了之后,秦广鲁才不屑的笑了笑,自语道:“好大的气派啊,让我亲自带着人给他送出去,如果不是打不过你,老子就真的翻脸了。”
感觉心里的底气不是很足,眼下所有的大魏武将,对庞宗也许不会那么的惧怕,但是对元铁山,内心深处还是有着深深的敬畏的。
当年的事情就不多说了,不久之前,就战退了一位大秦的老牌亲王。
扎扎实实的战绩摆在这里的,进入天境的武王殿下,这世上可没有多少。
秦广鲁赶紧叫来了尉迟阳,本身尉迟阳还在南海的沙滩上,忙活着面朝大海,勾搭美人鱼的事情呢,就这么匆忙的被秦大夫给叫回来了。
“小家伙,泰明如今在何处,我那会儿感知了一番,找不到他在那里,据我所知,他和你走的比较近。”秦广鲁脸色有些古怪地说道。
尉迟阳的心里紧张了一下,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竟然又要动用天境高手了,莫非雄州之地的孙玉树,已经率军来犯了。”
秦广鲁一本正经的说道:“那倒不是,元铁山来了,按照你姐姐和元铁山的关系,得叫一声什么的,按照商静秋和元铁山的关系,也是要叫一声什么的。”
“你也一样。”
尉迟阳意外归意外,但也有些不理解的问道:“武王殿下亲自来到了这里,的确是有些耐人寻味,不过这里是他儿子打下来的地方,他来这里,意欲何为啊?”
“打架倒不至于,大夫你为什么非要让泰明出来呢?”
元铁山既然来了,尉迟阳心里的第一想法,就是带着自己的姐姐和商静秋,去看一看,那个传说中的未来的老爹。
却没有想到,大夫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带着泰明。
秦广鲁来回踱步,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脸色红彤彤的,竟然开药给自己吃,经过药材的调理,秦大夫的脸色早晚都是红光满面,精气神十足的。
绕了三个圈子之后,大夫很认真的看着尉迟
阳说道:“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啊。”
尉迟阳洗耳恭听道:“我懂,我也不是一个嘴巴会漏风的人。”
秦大夫的手搭在了尉迟阳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的说道:“其实我自己有些心虚,因为那是元铁山,和我同一个时代,不过人家已经冠绝了一个时代,又是天境高手,我去见人家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把泰明叫上,就是给我压压场面。”
“再者,元铁山如今就在西蜀大地上搞事情,我本来就是西蜀的人,这一次和元铁山会面,我也不能表现的过于软弱恭维了,稍微有点不对的地方,人家会看不起我的。”
就像是一个冷笑话。
多数年轻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冷笑话。
但尉迟阳不会这么认为,很认真的说道:“我懂,我这就出去找泰明,顺带把我姐姐和商静秋也带着,大家伙儿一起去见武王,大夫的心里应该就不会紧张了。”
秦广鲁郑重的点了点头道:“记住啊,这件事不许跟别人说,就我们两个人知道就行了。”
尉迟阳先是在九真郡郊外的河边,找到了商静秋和自己的姐姐。
前几日,商静秋一直带着姐姐在青山郡里溜达过来溜达过去的,熟悉了那里之后,单容觉得一直在那里也不是很好,便来到了南越,青山郡比较小,两个女子一起出行,难免会招惹来许多的闲言碎语。
相对而言,旧南越这里的政治风气,较为硬朗,也不会有多少人,敢去谈论关于元正宫闱之事。
河边,两个女子炎炎夏日,也玩起了钓鱼这等颇有意思的老套把戏。
可惜啊,两个女子钓鱼的水准,都不敢恭维,目前为止,一条鱼也没有上钩。
商静秋气鼓鼓的说道:“姐姐,这里的鱼儿比较少,我们干脆去南海钓鱼,应该会钓来不少的大鱼。”
单容柔声应道:“算了,我们就在这里就好,不要去那里给将士们添麻烦。”
旧南越的赋税,完全可以支撑秦大夫在这里自给自足,旧南越的土地,也能够支持秦大夫播种中粮,维持粮草充足的局面。
不过庄稼地里的粮草是可以保存的,多数都已经进入了粮仓之中。
在旧南越的时候,吃食一事,以海鲜为主,距离南海如此接近,自然不会缺海鲜。
南海有打渔的船队,每一次出海,都会带来不少的海鲜,几乎可以维持住日常的所需口粮。
商静秋反应过来了,要是那些将士们因为她和单容姐姐的身份,徇私舞弊违背军法,不徇私舞弊,就是不通人情世故,横竖心里都比较难受。
做人,就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商静秋嘻嘻笑道:“那我们就慢慢等吧,就不信钓不上来一条大鱼了。”
尉迟阳来了,大老远的看见姐姐和商静秋玩起了钓鱼,也是一阵不解,姐姐这样的人,可不像是那种有少女情怀的人。
开口笑道:“你们二位钓的鱼,能不能让你们自己吃饱肚子?”
单容回过头,看了一眼,反问道:“你也不像是闲着没事干的人,来这里找我们,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尉迟阳轻盈纵跃之间,便来到了姐姐的跟前。
柔和笑道:“你未来的老爹来了,当今武王,不久之后,就要出现在九真桥的桥头上了,我心想,武王殿下难得来一次,我们总该要出去见见的。”
商静秋顿时如遭雷击,心里的紧张,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很是符合丑媳妇害怕见公婆的心态。
单容也是微微一愣,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转移了自己的紧张:“武王前辈,来到这里,莫非是为了齐冠洲而来的。”
钟南道:“姐姐,刚才我已经感觉到了你心里的紧张,你猜测的不错,你未来的公公,就是为了齐冠洲而来的,但你和静秋,还是要过去的。”
“看看你们未来的公公,会不会给你们给点什么。”
单容的太鸾出鞘半寸,剑光闪烁之间,尉迟阳乖乖的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多言。
看了眼静秋,说道:“他说的不错,我们两个的确是要过去看看的,以晚辈的身份过去,其余的事情姑且不说,可我们,总有一天会见识到那位前辈,无论早晚。”
静秋嘟着嘴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反正有秦将军他们顶在前面,自己和单容姐姐心里的压力,还能稍微减轻一些。
可惜静秋并不知道,秦大夫的心里其实比他们还要紧张,如果不紧张的话,也不会带着泰明了。
不久之后,尉迟阳招呼来了泰明,秦广鲁亲自押着齐冠洲,带领众人,前往了九真桥。
元铁山和钟南两人不紧不慢,今天的日头,其实有些毒辣,两人微微运转真元,体感蒸腾出一丝丝凉意。
和这炎炎夏日,针锋相对着。
来到桥头,看了一眼对岸,看了一眼汹涌的江河,天空战车和大地战车留下来的痕迹。
元铁山便知晓,当初这里战斗的细节了。
钟南道:“我总感觉,今天前辈,见识到的不仅仅是秦大夫和齐冠洲前辈。”
元铁山负手而立道:“此话何解,莫非还有其余的人,想要来见我?”
钟南微笑道:“如单容,如商静秋,如尉迟阳,都是晚辈,以后可能还会和您是亲戚关系,尤其是单容和商静秋。”
元铁山心领神会,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子,无奈的笑道:“这件事你应该早一点提醒我的,这两手空空的来了,我脸上有点挂不住。”
单容和商静秋主动来见元铁山,其实也并非为了攀炎附势,得到元铁山的好感。
因为眼下的元正,无需依靠自己的父王。
单容他们心里也很清楚,元正以后还能和元铁山见多少次面,都还是未知之数,更何况是她们呢。
多看一眼,是一眼。
元铁山心里也很明白这个道理。
钟南安慰道:“无妨,据我所知,单容和商静秋,都是通情达理的姑娘,一个平素枢机,一个赤子之心未曾泯灭。”
“两人无论是剑道修为,还是人品道德,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自然会体谅您的。”
元铁山道:“可越是这样,我的脸上越是挂不住啊。”
钟南笑了笑。
不久之后,秦大夫就已经带着众人出现在了对岸桥头。
元铁山的瞳孔微微一缩,凝望了过去。
秦大夫忽然间转身对尉迟阳说道:“你们三个年轻人,现在这里等着,等我见过对方之后,你们三个在过去,公事在前,私事在后。”
尉迟阳和单容,商静秋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要说心里最不平静的,恐怕就是齐冠洲了,虽然没有被五花大绑,却也被锁住了丹田,封住了气海穴,想要折腾出什么事情,不太可能了。
武王亲自来了,齐冠洲万万没有想到,这不符合他所判断的形势。
那是武王也是齐冠洲的大哥。
泰明一袭红衣,就像是贴身护卫一般,站在秦大夫的身后。
有了天境高手壮胆之后,秦大夫走起路来,那可真的就是龙马精神,精神抖擞,雄赳赳气昂昂的,走着正经的官步,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小嚣张。
对面的元铁山见状,一脸的古怪之色,对钟南小声问道:“秦广鲁是一个大夫我知道,听你说,经常给他自己开药,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在我跟前,如此作态,还是说,这个人本来就是这么一个毛病和习惯?”
钟南也没有想到秦大夫今天会是这一副气势,不在钟南的意料之内。
微微低头应道:“我也跟您说过,大夫就是这么一个古怪的人,但我也没有想到,今天他会是这个样子。”
元铁山淡然一笑道:“罢了罢了,古怪之人,都有本事,都有脾气,看在他是我儿子的部将,我也就不多多打压了。”
钟南抿着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平日的大夫,多少有些乖张任性,在军中,也是飞扬跋扈惯了。
元正和钟南对于大夫的习惯和性情,都保持着绝对的尊重。
至于元铁山会不会也是如此,那就不知道了。
九真桥平时很长,走过九真桥,差不多要用半柱香的时间,但今日,似乎没有半柱香时间那么的漫长。
好像就在顷刻之间,双方会面了。
元铁山见到秦广鲁来了,依旧保持着负手而立的样子,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齐冠洲。
齐冠洲看天也不是,看地也不是,看元铁山也不是,感觉这九真桥上,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秦大夫上前,也不打算对武王行礼,直言道:“你要的人,我亲自给你带过来了。”
其口吻,中气十足,底蕴深厚,宛若万年苍松。
元铁山笑道:“久仰,西蜀双壁之一,秦广鲁,没有想到个子这么矮。”
要是别人的话,秦广鲁势必发火。
但这是元铁山,普天之下,数的过来的天境高手,一身先天罡气,出神入化,登峰造极,抬手间,便可轻易摧毁一城一池,崩裂名山大川。
秦广鲁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元铁山跟自己来了这么一句话。
身后的泰明是给自己壮胆的,作为一条天境的泰坦巨蟒,泰明此刻暗中传音道:“大夫,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打不过他。”
秦大夫眸子里的桀骜,随之消散了不少,一本正经道:“武王殿下,此番亲自前来带走齐冠洲这个混账玩意儿,我不知其中深意,也不懂武王之目光格局。”
“可我们本想留着这个混账东西的性命,做点文章的。”
“齐冠洲只要在我们的手上,我们就能完全控制旧南越的局势,1齐冠洲若是走了,他的党羽,恐怕会多生是非,甚至,旧南越将会面对一场消耗不起的内战。”
“其中道理,言尽于此,请武王殿下,明示!”
最后一声明示,秦广鲁催动真元,其声音,气势磅礴,宛若黄钟大吕激荡,却又在刹那之间内敛,并未在这狭窄的天地之间,彻底绽放开来。
元铁山淡然道:“我知晓,这件事,你就无需操心了,我已经和正儿打过招呼了,正儿麾下能有你这样的当世名将,也是正儿的福气。”
“旧南越的局势,将会愈发平稳,不会出现什么变故的。”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旧南越真正的主人了。”
齐冠洲在一旁听到这话,硬着头皮说道:“大哥,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叫了自己一声大哥,元铁山想起了当年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
有些无奈的说道:“小旗子,我早就知道你心怀叵则,当初让你镇守旧南越之地,我早已经埋下了伏笔,就知道你有一天会耐不住寂寞的,你身边得意的将士们,都是我安排的。”
“就连你的军师范义,也是我一手提拔出来的,难道你不觉得,范义这些年来,在你那里,一直都是废话连篇,毫无建树可言吗?”
齐冠洲如遭雷击,双眸红润,泪水都快要涌出来了。
“那大哥,为何当初不直接杀了我。”
元铁山拍了拍齐冠洲的肩膀,解开了其丹田和气海穴的封印,云淡风轻的说道:“就算你再怎么不对,可我们当年,也一起战斗过啊,我让你替我背了屠城的黑锅,这件事我心里都有些对不住你。”
“虽然,你把这个黑锅背的也不是多么的稳重。”
齐冠洲心里五味杂陈,要说和元铁山之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无论今时今日立场如何,昔年都是过命的交情,元铁山曾经替齐冠洲挡下了致命一击,齐冠洲也替元铁山挨过刀子,两人之间的糊涂账,只多不少。
知晓这一内情之后,秦广鲁感觉自己被戏耍了一番。
一直都觉得元铁山文武双全,但绝对不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哪里想得到,元铁山的眼光,是如此的毒辣。
秦广鲁冷不丁说道:“就是他,在西蜀,想要通过青楼里的女子,杀了你的小儿子,要不是我的话,你家儿子也不会知道真相的。”
元铁山哈哈笑道:“这又何妨,我家正儿不还好生生的活着嘛。”
“范义此人,颇有才华,记得重用,他不是属于元正,也不属于你,他属于我,他的身家性命都在我的手上,你无需担忧范义会将你带到了偏路子上。”
秦大夫不解的问道:“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不直接一点,我们为了旧南越的局势,可是费心费力了很长一段时间。”
元铁山道:“这也是我对不住你的地方,当初我总觉得,正儿和钟南,以及你们,没有办法彻底的控制旧南越之地,是想要在你们坚持不住的时候摊牌的。”
“结果没有想到,你们干的有声有色,所以也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眼下是出于新的需要,我要带走齐冠洲,故此摊牌,也没有啥好留给你的,就只能送给你一个安安稳稳,可以演武练兵,可以休养生息的旧南越了。”
“我怀疑过你们的才能,总觉得正儿不稳重,钟南太年轻,你西蜀双壁,只是懂得沙场征战,不懂任贤用能,回想一番,是我多虑了。”
秦大夫当下就觉得,元铁山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老狐狸。
齐冠洲也在这个时候,深刻的体会到了一个道理,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秦大夫自嘲道:“和你比较起来,我还是逊色了不少。”
元铁山拍了拍秦大夫的肩膀,轻柔说道:“不要这么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打架你打不赢我,可我也不会治病救人啊。”
秦大夫无言以对,感觉自己今天是真的班门弄斧了。
还想着,元铁山故意流露出天境高手的威压,让泰明好好震慑一下呢,结果,泰明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也幸亏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秦大夫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在西蜀,尽量多多照顾一下我们西蜀的民生,后面还有三位年轻人等着见你呢。”
元铁山淡然说道:“放心,你是如何照顾我的儿子,我就如何照顾你西蜀的百姓。”
元铁山能这么说,那就一定会善待西蜀的老百姓。
秦大夫抱了抱拳,便带着泰明转身离去了。
齐冠洲虽然被解开了封印,可想要在元铁山跟前造次,给齐冠洲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除却两人悬殊的实力差距,齐冠洲本身对元铁山,就一直深深的敬畏着,纵然立场不同,也绝对不敢在元铁山面前放肆,这是多年来熏陶的结果。
单容和商静秋过来了,尉迟阳老老实实的跟在两人的后面。
两个姑娘家,心里也很紧张,比较之下,单容不是那么的紧张,勉强保持着心如止水的状态。
元铁山的心里也有些紧张,这两位可都是自己的儿媳妇啊。
柳青诗元铁山见过,这一下,又把单容和商静秋给见到了,唯独剩下了一个大周的公主东方明月。
有生之年,能见到小儿子的儿媳妇,对于当父亲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幸运。
两人过来了,这九真桥的路程依然非常的短暂。
单容上前,微鞠一躬道:“晚辈单容,见过叔叔。”
静秋看姐姐如此,她也照猫画虎的微鞠一躬,声音软绵绵的说道:“晚辈商静秋,见过武王叔叔。”
元铁山这一次没有负手而立,很是柔和的应道:“好了好了,无须多礼。”
单容和商静秋抬起了头。
元铁山心平气和的说道:“正儿果然有福气啊,能有你们这等温柔善良的女子陪伴着,给叔叔说说,正儿有没有欺负过你们。”
单容简短应道:“回禀叔叔,他没有欺负过我们,待我们很好。”
商静秋有些拘束的回道:“叔叔,他对我们可好了,还教导我修行武道呢。”
“一直都很温柔,尽管很忙碌,也经常抽出空来陪伴我们。”
元铁山忽然间想起了老大和老二,两个人都是一夫一妻,唯独自己的小儿子最争气。
这一次见识到自己的儿媳妇,下意识再见面,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一时间,元铁山的心里有太多的感伤,也想起了元正的娘亲,不知道她在天上看见了没有,她的儿媳妇很漂亮,很善解人意,很出类拔萃。
眼眶略有些湿润了,有些忍不住。
单容和商静秋微微低头,她们心里同时感受了元铁山内心深处的情怀与悲伤。
单容喊了一声道:“叔叔。”
元铁山从感伤中苏醒了过来,运转真元,大袖一挥,虚空中浮现出两串项链。
其中一串,碧绿可人,在阳光下,也透出了生机勃勃的活力。
另一串,湛蓝色,比天空大海都要湛蓝。
将蓝色的这串项链,亲手戴在了单容的脖子上,柔声说道:“这串项链,名曰星河,内蕴水德,佩戴可增强你武道修为,开阔神思,破境之时,多有良助。”
“这一次来的匆忙,不曾想到,你们也在这里,这星河和九天,是正儿娘亲生前的饰品,今日便彻底的交在你们的手上了。”
单容佩戴星河的瞬间,便顿觉长期雷打不动的武道修为,松动了不少。
单容深深的鞠了一躬,尽显温良恭俭,平素枢机。
元铁山又将九天项链,亲自佩戴在了商静秋的脖子上,柔和说道:“九天生机勃勃,长期佩戴,可洗精伐髓,可提升根骨悟性,也可让你念头通达,心境澄明。”
“也不是多么稀罕的物件,一点心意。”
商静秋的眼睛有些泛红。
单容亦是如此。
元铁山说道:“这一次遇见了你们,等我下一次遇见了青诗丫头和东方明月,再给他们亲自佩戴另外两串项链。”
“真是遗憾啊,正儿建立了云端上城,我却没有亲自过去看看,那里怎么样,是何等的光景。”
单容柔声道:“叔叔会去的,我们姐妹四人和他,会在那里等着叔叔去的。”
商静秋带着哭腔说道:“叔叔一定会去那里的,就算叔叔不愿意去,我们也会让他亲自把你带过去的。”
元铁山摩挲了一番眼角,泪水终归还是流出来了。
眸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尉迟阳身上,轻声道:“你就是尉迟阳,我听正儿提起过你。”
尉迟阳也变得拘束了起来,他以为自己会一切如常的,可真的见识到了传说中的人物,他还是有些紧张。
极为郑重的双手作揖,深鞠一躬道:“晚辈尉迟阳,见过叔叔。”
元铁山拍了拍尉迟阳的肩膀,哈哈笑道:“小伙子,无须多礼,叫我一声叔叔,我倒也承受得起。”
“正儿能有你这样的小舅子,着实是他的福气。”
“叔叔也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东西,这一股逆神真元,就当做初次见面的礼物吧。”
刹那之间,尉迟阳顿觉体内多出了一股颇为磅礴恢弘的真元,隐约之间,散发出毁天灭地的伟力。
这股逆神真元,眼下对于尉迟阳而言,没有多大的用处,等他日后,冲击天境的时候,才能彻彻底底的感受到逆神真元之妙用无穷。
尉迟阳腼腆了笑了笑:“这多不好意思的。”
元铁山打趣道:“年轻人,不要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是拒绝了,我反而有点难看了。”
尉迟阳笑了笑,默认了。
元铁山凝望天宇,心里潮起潮落。
假装笑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带着小旗子回去了,你们记得以后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危险的事情,都交代给正儿吧。”
单容和商静秋微微点头,心里泛起了涟漪。
元铁山转身,齐冠洲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单容和商静秋对视了一眼。
单容先行柔声喊道:“父王,路上多加小心,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商静秋跟着软绵绵的喊道:“父王,等什么方便了,记得要去云端上城看望我们哦,我们会经常想念父王的。”
元铁山如遭雷击,坚毅溃不成军,依稀之间,胸口仿佛有一**日,缓缓东升,驱散了所有的不平与心酸。
对着天空潇洒的摆了摆手。
心里感慨万千,眼含泪花,没有回头看,不知是缺乏勇气,还是觉得这样,人生已是满足。
一边走着,一边哭着,一边笑着。
当初的少年,未曾走远,多年以后,被年轻的姑娘,叫了一声父王……
武王心里,有太多感伤、欣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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