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富给已故正室上香过后,便原路返回青州城内。
那位暗中的黑衣人,亦是如此。
铁函纵然心急如焚,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眼下,也只能慢慢的等候,况且,还不知道王大富囤积的到底是木材,还是药材,只能等到水落石出之后,才能知晓。
王大富家住青州东面,东面,有十几个街道,民居无数,巷子更有十来个。
不过王大富终归是大富人家,他所居住的地方,临近于中心街道,铁函则在一家客栈里安营扎寨了下来,在客栈二楼,便可以看到对面王大富体面周到的大宅院。
面对一桌子的风声佳肴,铁函实在是没有胃口,就在靠窗户的位置,慢慢的守株待兔。
秋雨连绵,一旦下雨了,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不愿意出门。
就连青楼里的生意,也下去了不少,秋杀冬藏,稍微有点讲究的嫖客,在秋季和冬季,对于女人肚皮上的那点神仙活儿,还是颇为有数克制的,一月之内,不得超过十次。
当然了,如这样的嫖客,通常都是上了年纪的那一类人。
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倒是不太讲究事情,不过秋雨连绵,年轻人也多数都在家里,晚上的话,赌场里最为热闹。
下雨天去赌场,图的就是一个热闹,比较之下,赌场里还有一定的可能赚一笔,而青楼,就是正儿八经的销金窟了。
无论多么有钱的人家,去青楼也得事先看一下自己的钱袋子是否鼓涨。
整整一天,王大富的家门口,始终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出来。
这一天,对于马厩里的袍泽,对于客栈里的马儿,对于大秦锐士而言,都是漫长的一天。
翌日,连绵的秋雨停了,却也没有出太阳,阴天。
街道上依旧湿漉漉的,路人也没有增加多少,一如既往地冷清。
铁函属于那种认准了一件事,或是认准了一个人,就算是把南墙破开,也要刨根问底,一查到底的人。
如今青州城内,许多铁匠铺也都接了大秦军伍的活儿,修整兵器,保养兵器。
受到天气的影响,旧西蜀一战迟迟无法开端,秋高气爽的天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到,也没有办法,谁让旧西蜀那样的地方,一旦到了秋季,连绵的秋雨就会没完没了的。
第二日,铁函还是在这家客栈里,从来到这个客栈的时候,铁函就已经给了店小二和掌柜的一笔打赏,没事儿不要来烦老子,吃食到点儿给老子端上来就行了。
也没有和小姑娘柔情蜜意的心思。
总之,就像是潜伏在草丛里的猛虎,一动不动的,等候着猎物出现,或是流露出破绽。
中午,天空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太阳也没有出来,不过阴天压抑的氛围,随着天空中白光透亮的表现,散去了不少。
一直等待,是一件消磨耐心的事情。
只有最耐心的狼,才能猎到最肥的羊。
可惜这个中午,对于铁函来说依旧是一个焦躁不安,而又平平无奇的中午。
一无所获,铁函只好在桌子上盘膝而坐,默默冥想修行,以此消磨时间。
不知不觉间,到了下午,那座气派的大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位约莫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身材消瘦,一席白色的素衣,脸色略有些蜡黄,就像是一个病恹恹的读书人。
铁函猛然间睁开眼,锁定了这一位男子。
瞬息之间,从窗户中跃出,尾随这位男子。
身法轻盈飘逸,来去无影。
这位男子进入了一家药铺里,药铺名曰长安药铺,属于青州城最大的药铺之一,不过里面的药材,也因为大秦铁骑来到此地的缘故,许多硬通货,要么卖给了军伍,要么就卖给了寻常百姓,总之,供不应求。
铁函没有进入药铺,他要做的事情绝对不能够被发现了,一旦发现了,就是杀头的罪过。
那位男子在药铺里逗留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才走出来,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也没有抓药,从其行走的方向来看,也不像是返回王大富家。
铁函觉得这里面有些猫腻儿。
继续尾随,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江洋大盗。
离开药铺,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男子进入了一家医馆里,这一次铁函还是没有进入其中,依旧在暗中观察。
其实内心深处,早已经心急如焚了,可铁函在克制。
哪怕自己,已然几近于急火攻心。
过了一会儿,医馆门前的行人来来去去,那位男子也没有出来。
就在铁函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那位男子才出来了,依旧是两手空空。
铁函认真的端详了一眼,这位男子的脸色依旧是偏蜡黄更多一点,如此看来,里面的大夫,也没有给这位男子对症下药,不知道都搞了一些什么。
男子还是没有返回家,继续走,走向了西南方向。
青州城的西南面,总体而言,偏向于家底儿不是那么深厚的人居住,也是江湖野游最爱去的地方,黑道豪强,最为猖獗的地方。
不过眼下这个风口浪尖,黑道豪强也猖獗不起来了。
铁函小心翼翼的尾随,直到追随这位男子进入了一间破落的院子里。
这个院落,真的很破落,里面的厢房,小门,蜘蛛网一层一层,地面上,青石地板碎裂,缝隙之处,野草遍布。
野草的生命力,是极为顽强的。
正屋位置的门,锁子都已经生锈了。
这个院子,应该很久都没有住过人了。
不过,在这个破败的院落里,还有一位约莫四十余岁的女子,在此地等着。
一男一女,应该不会是情人幽会吧。
若是遇到了那种事情,目击者通常都会倒霉的,寻常而言是为破财,若是严重一些的话,可能还有血光之灾。
索性,铁函的担心是多余的。
王初轻微咳嗽了一声,吕铁花身穿一紫色的夜行衣,腰间佩双刀,靴子佩有匕首,虽然是四十余岁的女子,不过身材凹凸有致,气色红润,一看便知是没有生过孩子的那一类女子。
吕铁花问道:“老爷那里是个什么意思?”
王初道:“这会儿,大秦军伍的兵器也好,人也好,马也好,都受到了损伤,老爷的意思是,将囤积的货,以从外地走私的名义,运输到青州城内。”
“然后徐徐散步在各大铺子里,潜移默化的抬高物价。”
“虽然没有办法一蹴而就,却也是大器晚成。”
“旧西蜀一战迫在眉睫,一战过后,还需要大量的货来填补空档,到时候又可以发一笔。”
铁函小心翼翼的趴在屋顶上,聚精会神的观察者,周围没有其余的暗哨。
只要这一男一女,听闻他们的对话,铁函心里暗爽。
几乎可以确认,囤积的就是药材了,总算是找到门路了。
吕铁花说道:“总管大人之前遇到了一个大秦的年轻人,告知我们近日行事务必小心,以免被捉住了。”
王初道:“大秦军旅,不会素来不会插手百姓之事吗?”
吕铁花道:“人被逼急了,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吃掉,更别说永昌平原外的大秦锐士们对众多货物翘首以盼呢。”
“和军伍打交道,不能太直接了,也不能太磨叽了,正常来即可。”
王初这会儿才问道:“老爷的意思是这样,那么你的意思呢?”
吕铁花脸色如常道:“无需如此拐弯抹角,就说几几分成?”
青州城里的有钱人,走的就是两个路子。
第一个,就是想方设法的将自己的子女,转移到大魏皇城里,到了天子脚下,必然安全,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大秦想要拿下大魏,绝非易事。
第二个,就是想方设法的将自己的子女转移到大秦境内,也不一定非要在咸阳安家落户,毕竟咸阳总体而言,还是挺排外的,可只要进入随意的一个不算贫困的州郡,也就无需担心那么多了。
这两件事,都要走关系,都要花银子,中间,也都有人做这样的生意。
王初也想要给自己发一笔很大的横财,到时候找一个可靠地大秦将军拜拜码头,想想办法进入大秦疆域之中。
吕铁花,到不这么想,她是有武道修为的人,可是有许多亲戚,也许帮扶,既然要帮扶,难免就要花掉不少的银子。
王初道:“五五分成,你将货物带出来,我可以消化掉。”
吕铁花闻后,倒也不担心事后两人因为分赃不均而反目成仇,甚至暴露。
总体而言,吕铁花的利用价值还要比王初大的,吕铁花,也不是那么贪心的一个人。
“今天晚上,南门会有一支商队进入,打着王字旗号,都是一些锦缎,料子。”
“你接手之后,务必要记得,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我也无需和你五五分成,七三分成即可,你七我三。”
王初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就真的这么大方?”
吕铁花言道:“其实偷东西并不容易被人识破,但销赃,才是最容易被人识破的,你负责的就是销赃,风险也最大,只是五五分成,兴许你心中不够细致。”
“可若是七三分成,你得到的更多,也就更谨慎了,这也是为了大局考量。”
“二者,我对黄白之物的需求,也没有你这么多,毕竟,我是一个练武之人。”
王初不知所谓的笑了笑,胡铁花这话,王初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事实上,吕铁花拿的最少,事情暴露出来以后,她受到的责罚相对而言也会更小,而在王大富这个旗帜下,想要找到另外一个武道修为在道境的老油子,也绝非易事,换言之,吕铁花的利用价值,真的能够让吕铁花徇私舞弊的本钱。
事后王大富就算知晓了,也不会多做计较,背锅的人,自然是王初。
铁函也没有在这里多做逗留,趁着两人不注意的时候,便如同一阵微风,离开了此地。
没有回客栈,而是直接去了将军府。
如此重大的发现,指望铁函一个人,也是孤掌难鸣,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玄风亲王也在合计着,这连绵秋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估算中,中秋节过后,才能率军进入蜀道。
铁函来了,玄风亲王在棋盘上推演计算,眉头不展。
“短短两天而已,这么快就回来了,想来,你也发现了重要的线索。”玄风亲王柔和说道。
铁函难以掩盖心中喜悦,直接说道:“今夜南门会有一支商队进来,里面都是锦缎,料子,打着王字旗号。”
玄风亲王抬起了头,眼睛里略有些血丝,想来昨夜一晚,都不曾入睡,为了战事而操劳。
“王大富此人我也调查过,我都没有发现,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铁函将自己调查经过大概叙说了一遍,玄风亲王闻后,意味深长的对着铁函说道:“其实这一次,并非你的功劳最大,而是你所调查的人,内部出现了问题,否则,你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可乘之机。”
其实铁函自己一个人,跟随吕铁花,也能找到真正蕴藏大货的地点,可他一个人,也不会孤军犯险。
可来了一支商队,到时候只要许诺,谁若是全盘托出,谁就可以在咸阳城里有一座自己的庭院,到时候应该知道的会知道,不应该知道的,想来也会知道的。
铁函道:“殿下的意思是?”
玄风想了想,说道:“我将会派出一百位心腹,今夜就在王大富家附近蹲点,不给王大富任何飞鸽传书,或是发送信号的机会。”
“细算起来,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功夫进行审问。”
“时间只有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里,一定要兵贵神速。”
“必须找到大货的地点所在。”
“如果这一次失手了,也就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铁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过有玄风亲王亲自出面,这一次怎么看都是十拿九稳的局面,一想到马儿和袍泽即将摆脱困境,铁函的心境,比第一次登上敌军城墙的时候还要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