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镇,位于孤峰之下,地势平坦,因此得名。
当初西蜀双壁率众在这里挖掘暗河,也让这里有了一条清平江的支流,也孕育了一方土地。
平镇里的房屋建设都是统一的,都是官府中人出银子,给那些不得志的读书人修建的,有名望的则居住在宅院里面,默默无名的则住在单个木屋里,虽说不太体面,可也吹不到风,淋不到雨。
无论什么场合,什么环境,总会有一两个不太正常的人。
如每一个村庄里都会有一个傻子一样,这种事真的有些邪门。
距离平整还有些十里地外的支流边上,水流滔滔,湿气很重,在这里有一位约莫四十余岁的读书人,修建了一座草房,至于灶台,床铺这些,都是依靠这位读书人自己修建。
他上了年纪,但论才华而言的话,和年轻人比较起来,也相差不了多少。
而且他也没有成家,在很久之前,他就来到了西蜀,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得到一个大人物的赏识,带着他离开西蜀,可很多年过去了,他还在西蜀。
因为他上了年纪,和年轻人比较起来少了几分火气,也没有太大的可造空间了,故此官府没有给他也修建一座房子让他住。
他也只能一个人在这河边上自生自灭。
起初的时候,他也只能抓鱼吃,现在倒还好,毕竟是个读书人,偶尔给别人写几封家书,挣点饭食还是可以的。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
并非所有的读书人都是笔墨伺候,红袖添香的,大多数读书人,日子都比较清苦。
如江湖侠客一般,并非每一个侠客都有着高头大马,都有着不俗的佩剑。
他在水边正在淘米,约莫有三两米,米袋子里差不多还剩下了两斤米。
等吃完了之后,他就要考虑怎么想办法供奉自己的五脏庙了,吃完了可就没得吃了。
平镇里的人,日子多数也过的不是很好,起初还有几位年轻的读书人给这个中年男人一些碎银,一些口粮,可慢慢的,也就不会了,因为那些年轻人自己也要生活。
哪里有多余的东西分享给一个叔叔呢。
这一段清苦的日子,让这个读书人想好了,打算去找个客栈当账房先生,或是去某个大家族里当管家,他读过书,找营生还是好找的。
至于年轻时候的那些腾云志向,到了现在,如这条支流一样,顺着清平江入海后再也不见踪迹。
快要倒春寒了,河水有些渗人,读书人的手掌通红,淘米过后,他就要烧火
煮饭了,至于配菜,也只能吃鱼了,倒春寒还没来,山里许多野菜才刚刚露出头。
至于油水,他想都不要想了,好一段日子没有吃过油水了,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他刚起身,便看见几个年轻人来了,都骑着异兽,最次的那个,也骑着甲等战马,身份不俗,一袭锦衣。
元正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读书人,都说读书人是天上神仙般的人物,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读书人,如此看来,读书人不得志了,也还是要靠自己勤劳双手才能把饭吃到嘴里去。
也还不错,起码这位读书人懂得放下自己的身段了。
能放下自己身段的人,往往也都是长了学问的人。
元正开口道:“先生在河边结草而居,炊烟渺渺,在这山河之间,也颇有几分书生意气和人间仙气的结合啊。”
中年男人的身子骨有些消瘦,那张脸不算英俊也不算难看,可能要比庄稼地里的小伙子强一些。
穿着一身洗了很多次的布衣,一头散乱的长发,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他回道:“公子说笑了,我只是为生活所迫,也指望这河里鱼儿过日子,大概过上几天,我也会出去找个营生,好好想一下,下半辈子该怎么打发了。”
面见异兽,却不惊恐,看见贵人,却不在意。
如此心境,不知道是被生活给折磨到了什么程度。
元正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说道:“不如我给你一份营生,你跟着我,当一个账房先生如何?”
中年男人微微一怔,然后笑道:“公子怕是说笑了,以公子的身份,家里又怎么会缺跑腿的读书人呢。”
元正问道:“先生既然读过书,除了人文礼仪之外,对于文韬武略可有所触及?可懂兵法,可懂算账布局?”
读书人,也要看是哪一种。
温若松那样的读书人,读出来了大道理,读出来了显赫身价,读出了人间最得意。
那也是多数人为之向往,并且立为标杆的存在。
可陈煜那样的读书人就不一样了,起码陈煜懂得兵法,懂得韬略,说白了,就是怎么算计人心,掌控大局。
和温若松之间,陈煜并没有走到仕途的顶点,也没有走到读书人的极致。
可话说回来,陈煜有靠山,还是一座铁打的靠山。
温若松,却是老套的伴君如伴虎,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上下不假,可标杆有的时候也只是一个靶子,至于能不能射中那个靶子,就要看敌人的箭法如何了。
中年男人名曰吕安,随遇而安的安。
吕安被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心中便已知晓,这个年轻的公子哥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账房先生。
他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兵法不是很懂,韬略不是很懂,当一个总管还是可以的。”
元正乐呵一笑。
并非不懂,而不是很懂,就说明多少还是懂得一些的。
多看兵书的读书人,到了点子上,也总能给自己找一个不错的营生。
元正道:“先生上了年纪,当总管必然会让人放心的,那么我想知道,除了总管之外,让先生在关键时候独当一面,就像是先生自己现在这样,一个人住,一个人煮饭吃,可行否?”
元正一直看着吕安的眼睛。
吕安隐约间觉得有些压迫,被一个年轻人的目光压迫,这些年来,吕安还真的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独当一面,他过得狼狈,可现在还真的是独当一面,也许是不得不独当一面。
他回道:“我不知道,也许真的把我逼到那一份儿上,我才能知晓自己的深浅,我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波澜壮阔的大事情,我只是一个不得志的读书人,公子这几个问题,我不知如何回答,也只能模棱两可的回答。”
这真的是一句实话。
有些人看见 别的剑客可以御风而行,可以一剑断了山脉。
等到他自己练剑的时候才会发现,能够一剑断了山脉的人,距离人家是多么的遥远。
眼睛所看到的,可自己能够做到的,是天差地别,是森罗万象。
元正有些欣赏这位读书人了,说道:“既如此,那你便跟随我吧,我可以保证,你以后为我做事,可能生活环境不会很好,但是可以让你顿顿大鱼大肉,也能让你很忙,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打发你的情怀万千。”
“你看可好?”
吕安知道这位年轻人不简单,是个老油子。
他微鞠一躬问道:“敢问公子名讳?”
“在下元正。”
声音轻柔,于吕安而言却是如雷贯耳。
武王庶子的光荣事迹,天下谁人不知,可吕安不是那些喜欢看热闹的人,也不在乎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他很平静的作揖说道:“吕安见过主公。”
吕安永远都不会知道,元正并非因为他的才华而将他带出西蜀,也仅仅是因为元正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随遇而安,在吕安四十五岁的时候才真的实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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