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走到玲珑居门口,一抬头便看到了匾额上新漆的三个大字。她也不管,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而后又看到院子中的三栋小屋皆是用木桩支撑着悬空而建,须得爬三四道楼梯才能走到门口。
千夜踩着木制楼梯噔噔噔只管往上走,却没有注意到这楼梯方才被人用水擦洗过,如今水渍还没干,楼梯有些湿滑,她又走得急,忽而踩到一滩水渍,脚下一滑,只听噗通一声,她已经毫不客气地往前一跌,脑门磕到楼梯的棱角上,霎时鲜血便沿着她眉心流了下来。
身后萧凌玉见状,飞快走到她身边,将她从楼梯上扶起来,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地问:“师父,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千夜一脸狼狈地抬眸看他,脑门疼痛是其次,关键是在自己徒弟面前摔跟头,真没有比这更丢人的事了!方才她便生他的气,现在更不能原谅他了,她板着脸怒斥一声:“滚开!别碰我!逆徒!”旋即一把将站在了梯子上的萧凌玉推了个踉跄,而后她转身入了房中,闭门不出。
这是千夜醒来后第一次朝萧凌玉发火,萧凌玉心中又酸又涩,十分难受,但他清楚此时千夜是不想见到他的,便叹了口气,就着被擦干净的木制梯子坐了下去,静静听着屋中动静。
千夜进了屋中,随意瞥了一眼屋中尚且简单的陈设,看到里间有张红木梳妆台,便走到台前坐下,检查额头的伤。
那被磕破的地方,鲜血已经流到她鼻梁上,方才自己不经意间用手背抹了一把,蹭得整个额头和眉毛以及眼睑上全是血迹,看起来十分难看。
她赶忙施展灵力将脸擦干净,又找来一条细窄的白绫把那伤口缠了起来,旋即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却依旧生萧凌玉的气。
她想起数千年前的某些片段记忆,大概记得,萧凌玉一开始对自己这个师父还是很敬重的,只是后来,由于自己太放纵他,压根不把他当徒弟对待,萧凌玉便慢慢变得不太像她徒弟了。除非她生气时,这家伙才会跑来道歉,表现出一点徒弟该有的样子。就像此时。
千夜在梳妆台前坐了好一会儿,倏尔很好奇,他是不是还在外面,如果在,那他在干嘛呢?
想到此处,她站起身来,迈开腿便往门口走,木质地板发出咚咚的声响,千夜赶忙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透过门缝,撅着屁股往外偷看。
只不过她忘记了,萧凌玉那双眼睛是可以看穿一切实物的,是以他早便知道千夜的一举一动。可他却佯装无事,背着手在玲珑居中走来走去,每过几秒,他便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往千夜的房门看去,佯装很好奇又很担心她此时的状况一般。
两人就这样隔着门互相窥视了半刻钟,千夜并不打算马上理会他,而是抬起手看了看手背,发现此时这袖口上沾了一些血迹。
千夜走到衣柜边打开柜门,发现自己带来的衣服已经被萧凌玉让人放进了进去,便挑选了一件外套出来,打算换掉。
院中的萧凌玉透过木门,发现千夜正在解下自己的披风,而后又将外套脱去,他一下便紧张了起来,双眼紧紧盯着千夜的举动,竟然忘记了挪开视线。
千夜却浑然不知,脱下外套正要穿另一件,扬起手的时候发现中衣袖口上竟然也有丝丝血迹,她微微蹙眉,懒懒地叹了口气,又将中衣也脱了下来。
当她那桃夭色绣着雨荷的肚兜露出来,洁白的双臂和后背毫不留情地被萧凌玉看入眼眸时,萧凌玉心尖猛然一跳,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简直是流氓才会有,他赶忙转过身去,努力压制着身体的异样,可是努力了半天,竟然没有什么作用,他只能咬牙往外走。
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响了,萧凌玉心中苦恼,千夜的声音旋即响了起来:“逆徒过来!”
他站在原地,双手握拳,忍了半天,最后狠狠将自己舌头咬破,血腥味和刺痛感这才把他身体的异样压了下去,而后他整了整情绪,转身看向穿着一身烟紫色衣衫,半披散着头发,板着脸看着自己的千夜,笑问:“师父,你不生气了?”
千夜冷哼一声:“谁说我不生气了?”
萧凌玉赶忙示弱:“徒儿愿凭师父责罚。”
“你进来!”千夜命令。
萧凌玉听话地走过去,跟着千夜进了屋。
“呐!”她把方才换下来的衣物毫不客气地仍进萧凌玉怀中,抱着手坐到床上,严肃地说:“做徒弟就该有做徒弟的样子,我看在你是这龙吟宫之主的份上,给你留点面子,就不当众罚你了,你去把我的衣服洗掉去。”
萧凌玉低头看着手中两件悄悄散发着师父独有的淡雅莲香的衣物,问:“师父,这衣物,能否用灵力——”
“不能!”千夜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必须用手洗,就是为了罚你!”
萧凌玉嘴唇翕动,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又问:“师父,你就只罚我洗两件衣服吗?”
千夜一听,忍不住皱了眉,她站起身在原地踱来踱去,想了一会儿,而后道:“既然你嫌罚洗两件衣服太轻了,那以后我所有换下来的衣物你都手洗吧,而且,是你亲自洗,不许让下人帮你!”
萧凌玉听罢,非但不反对,还仰着嘴角笑道:“徒儿领命。”
言罢,他抱着那两件衣服,转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却看见南星又来了,向他通禀龙吟宫的重建进程。一低头发现他抱着两件衣服,便好奇地问:“君上,你这是要?”
萧凌玉道:“洗衣服,你帮我打水去。”
南星愣了一秒,赶忙道:“君上,交给属下,属下让下人去洗吧。”
“不行!”千夜站在门口大声阻拦,“谁敢帮他,我把谁的胳膊拧下来!还有,打水也得你自己来!”
南星又是一愣,旋即退到一边,等着萧凌玉先走,自己跟在身后。
萧凌玉回头向千夜保证:“师父放心,我会亲力亲为的。”
千夜见状,黑了半晌的脸终于露出个笑容来。
萧凌玉离开后,千夜担心他骗自己,还偷偷跟在他身后,只见萧凌玉拿着衣服,果真去到了洗衣坊。此时那洗衣坊还没来得及收拾,到处都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灰,萧凌玉亲自动手打来了水,而后坐在一个小凳上,认真地洗起千夜的衣服来。
千夜身影隐在一处紫竹林后,见萧凌玉坐在那方认真执行任务,身上洁白的衣摆落到地上,被水浸湿,沾上了一些湿泥,远远看去,他好像是不小心坠入了凡尘的谪仙,让人不忍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