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公子锦鸳，对方的反应有些出乎姬宫湦预料。
尤其是得知博山临时营地存在，公子锦鸳并非满脸惊讶，而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便是云淡风轻。
姬宫湦面带微笑：“公子锦鸳，尔勉强算是聪明人，应当知晓孤王之手段。”
公子锦鸳道：“天子善刑杀，世人皆知也，吾岂会不知。”
姬宫湦对此很是满意。
“尔现在主动交代，亦或孤王动刑，尔再被迫交代？”
公子锦鸳笑了笑：“既然无论如何都要交代，又何必让自己受刑？”
姬宫湦问：“尔究竟是谁？”
公子锦鸳坦然自若：“吾乃鲁国伯御之子，鬼先生七大寰主之一。”
姬宫湦差点失态。
根据延松此前密报，公子锦鸳确是鬼先生之人。
参照此前先例，在姬宫湦的潜意识中，公子锦鸳公然祸乱齐国，其应当是三十六门徒之一。
谁曾想，小钩中大鱼。
公子锦鸳看出姬宫湦异常，却依旧保持淡然。
“天子定然没有料到，吾乃鬼先生七大寰主之一。”
姬宫湦并未遮掩：“确实！”
“此前袭击天子船队，正是吾派阿道父所为，只可惜被天子识破，未能挑起争端。”
“尔为何要袭击天子船队？”
“吾早已预料，天子巡游宋国后，船队将会继续顺流而下，最终必然会抵达齐国。为争取更多时间，避免天子进入齐国，扰乱吾夺齐计划，只好出此下策。”
“何为夺齐计划？”
“天子应当已经知晓，先游说齐侯购组建齐国大军，接着故意败给莱夷，再煽动战败将士组建灭贼联军，最后掌控整个齐国。”
“有何目的？”
公子锦鸳直言：“以齐国为根基，重新组建大军，讨伐假国君鲁侯称，夺回本该属于吾之君位，继而合并齐鲁两国，与天子对抗。”
姬宫湦由衷赞许道：“尔之谋划确实宏伟，但是却忽略三大致命缺陷。”
公子锦鸳问：“有何缺陷？”
“其一，世人皆知，鲁侯称乃宣王所封，并非假国君也，诸侯之所以称诸侯，并非单纯按嫡长论，而是以天子敕封为准。”
“那又如何？”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届时齐鲁两国子民，均不会折服于尔。”
“天子似乎忘记，鬼先生最擅长游说与煽动。”
姬宫湦讥讽道：“在尔煽动下，灭贼联军前期声势浩大，结果孤王略施小计，让齐侯购颁布两道君书，灭贼联军便直接土崩瓦解。”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公子锦鸳并未过多执拗。
即便自己谋划实现，成功合并齐鲁两国，最终也难逃灭亡结局，甚至无意间襄助姬宫湦吞并东海之滨。
公子锦鸳继续询问：“吾之谋划，还有何缺陷？”
姬宫湦道：“其二，孤王向来重视鲁侯称，倘若尔掌控齐国，王师九军及鲁国大军便会出动，直接将尔诛灭。”
公子锦鸳颇为不屑：“世人皆知，天子欲废分封，独掌华夏九州，鲁侯称又岂不明白？”
姬宫湦反问：“那又如何？”
公子锦鸳回答：“世事无常也！鲁侯称乃吾之叔公，真到那时，为保鲁国社稷，亦有可能选择与吾携手。”
姬宫湦顿时捧腹大笑。
“届时，孤王便能理直气壮，吞并齐鲁两国。”
公子锦鸳似乎意识到，自己又败下阵来，于是便是转移话题。
“尚有一处致命缺陷。”
姬宫湦道：“尔曾司职齐国国卿，竟然忽略潜伏在齐国的各方势力，甚至从未施展过仁德，反而单纯认为，仅凭武力便能执掌齐国。如此无智，焉能功成？”
公子锦鸳不作辩驳：“吾忙于对付吕基等人，确实忽略管庄及其三千亲卫。”
姬宫湦笑道：“齐国疆域内，孤王之心腹，并非只有管庄与三千亲卫。”
公子锦鸳下意识猜测：“莫非是思齐大夫？”
姬宫湦颔首：“正是！”
公子锦鸳不由得轻声惨笑。
鬼先生七大寰主之一，最早落入姬宫湦之手的赵叔带，被永久囚禁在王城死牢。
被管庄缉拿那一刻，公子锦鸳便知道自己下场会很凄惨，结果正如其所料，被管庄下令当场敲断四肢。
如今姬宫湦将机密和盘托出，显然是要斩杀自己的先兆。
公子锦鸳并不怕死，却不想如此憋屈地死。
“此等机密，天子如实告知，吾身为姬姓子嗣……”
姬宫湦径直打断道：“单是勾结莱夷，尔便不配姓姬！”
公子锦鸳道：“吾乃鬼先生寰主，知晓诸多机密，天子可愿与吾交换？”
姬宫湦摇摇头：“不愿！”
公子锦鸳大惑不解。
“天子视鬼先生为心腹大患。吾所知晓机密，可助天子更快剿灭鬼先生。吾之所愿，不过是被天子下令枭首示众，传檄天下而已。”
姬宫湦冷笑：“尔祸乱齐国，已经被管庄诛杀，并无资格被孤王枭首示众，更不配传檄天下，切莫高看自己。”
公子锦鸳眉头一皱：“天子不想知晓鬼先生机密？”
姬宫湦道：“鬼先生所作所为，在孤王眼中，犹如蚍蜉撼巨树。况且就凭尔那点伎俩，并不足以让孤王高看。”
公子锦鸳终于忍不住：“吾知道另一名寰主……”
姬宫湦清了清嗓子：“身处宋国，而且位高权重，孤王所言是否属实？”
公子锦鸳满脸惊愕：“原来天子早已知晓。”
姬宫湦接着道：“孤王还知晓，按照鬼先生门规，为避免门徒内斗，寰主殒命三载期满，方能选拔新的接替者。”
公子锦鸳已然心如死灰：“吾等机密，天子皆知？”
姬宫湦微微一笑。
“圣贤曾曰，在足够的力量面前，一切计谋皆微不足道。尔等意图暗中积攒势力也好，直接入世抢夺权势也罢，王师九军皆会像对待蝼蚁一般，随手将尔等尽数碾碎。”
公子锦鸳神情黯然：“既然如此，天子何必审讯吾这蝼蚁？”
姬宫湦笑道：“孤王乃暴君也，观看蝼蚁垂死挣扎，不失为一种乐趣。况且偶尔能有意外收获，何乐而不为？”
公子锦鸳不解：“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