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在这种关头,看着何会那张突然惹人厌恶起来的脸,却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就是当年她二叔母小杨氏,准备卖房卖地带着福宝跑时,她和奶奶在窗外偷听到的,她跟她四舅朱四会说的那些话。
当时奶奶告诉她不要说出去,还给了她五文钱,现在想起来……
阿元突然间有了某种模糊不清的猜测,而这种猜测让她预感到真相可能让她无比恶心,也无比愤怒。
阿元不是个聪明的小孩儿,但有的时候会变得特别聪明敏锐,有人管这叫急智。
阿元的急智让她维持着愤怒的表情,表明了立场,又不去出言再招惹何会。
还暗暗给同样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的三个小伙伴使了个眼神。
几人心领神会的闭嘴,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而又不自在。
好在没有持续很久,长得极其老气的小刘就突然推门而入,闷声闷气道:
“车准备好了,那些崽子都装车了,只剩这四个。”
小刘把背上的包袱扔下来,里头是两套破破烂烂的衣服,看大小是阿元她们这个年纪穿的,还有两双鞋。
阿元知道那是给她和赵茹准备的。
小刘上前,用一块布捂了下毛蛋和念娘的口鼻,然后连拖带拽的把毛蛋和念娘往外扯去。
毛蛋和念娘跌跌撞撞的边跟着走,边回头看阿元和赵茹,却无力反抗。
阿元一家子假装过旋风山的土匪,可太知道那布上有什么了。
赵茹是锦衣卫千户的女儿也能猜到。
两个被绑成毛毛虫的小孩格外警惕的瞪着何会。
何会一动弹,赵茹立马大叫道:
“你要干什么!”
何会已经在这个小孩面前露出了恶臭的真面目,也不在意赵茹的警惕,干脆道:
“给你们松绑换衣服。”
阿元面无表情:“我们有手!自己会换!”
何会也不在意她们的警惕,懒洋洋的走过来给她们松了绳子,把衣服抛给她们,人却还站在那。
赵茹和阿元一直注视着他,何会也不知道是心虚了还是怎样,撇撇嘴说了句:
“别耍花招,把衣服首饰都脱干净,换了,不然你们的朋友可就完了。”
而后就转过了身子,却仍然没有离开屋子的意思。
赵茹几乎要哭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大梁的民风虽然开放一点儿,但还没开到女孩换衣服的时候可以有男的在场,就算是家人也该回避。
像阿元和赵茹这种和爹爹亲近的,也最多是让他抱一下,牵着手走,换衣服这种事三岁左右或许还有,但她们这个年纪亲爹都不可能在场。
阿元大声道:
“你要么滚出去,要么我们溅你一身血,即刻死在这里!
锦衣卫家的亲闺女丢了,你想一想你自己能不能在被查到前处理好两具尸体!”
说着从赵茹的头上拔下根尖锐的簪子抵在喉咙上。
何会回过头的时候,阿元已经把脖子扎出了血。
赵茹虽然怕,但也如此做了。
何会铁青着脸骂道:“两个小贱人倒是麻烦!”
门叮咣的被摔上。
阿元聚起的那点勇气,噗的就散了,人都栽歪到地上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整个人都傻了。
她头回这么不喜欢学东西,如果没有上课。
不曾听嬷嬷和夫子讲礼节言行,也没听过半点女德女训的内容,不知道男女之间的界限。
家里人也不曾给她们讲过要保护自己,她们定然是什么都不怕的。
可是阿元又无比庆幸,她们听过这些,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总不能和念娘姐姐一样……
赵茹哆哆嗦嗦的去看门窗是不是真的合上。
却在看后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用气音小声叫道:“阿元……”
阿元看向她,后窗已经被她推开了一条缝。
阿元瞬间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可阿元摇了摇头,小声提醒:“是院子啊。”
她们来的时候,何会没有用太多迷药,所以她们是睁着眼的,只是没力气说不出话,人看着呆呆愣愣的,不太清醒,但意识是有一些的。
这屋子外头是院子,不大点的地方,一点风吹草动都听得见,有两个大人在,跑出去的可能性太小了。
赵茹低落的小心合上窗,两人沉默的把衣服换了,把首饰也都摘了。
顺便换了鞋。
赵茹试图在袖子里藏下一根簪子,结果被那不要脸的何会搜身搜去了。
阿元和赵茹已经闻了迷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摸了一遍。
那种恶心的感觉,阿元发誓要把他的手指头生啃下来一段才能解气。
何会把阿元和赵茹漏在外面的手脸都用土图的脏了吧唧的,然后把她们藏在一群孩子中间。
牛车咕噜噜向前,阿元、赵茹和一众牛车里的孩子也越发昏沉。
这牛车是有车棚的。
阿元和赵茹带在里面一点都不显眼。
何会又确实是在册的人牙子,带着一堆孩子也不突兀。
阿元听着城门口的士兵随口问了几句,就放行了。
她好不容易把手挥到车棚上弄出了点声响,显然没人注意到。
声音太小了啊。
阿元昏沉沉的想着,身边不少孩子已经彻底睡过去了,阿元坚持了一下,也没坚持住。
爹!娘!奶奶!
我怎么办啊?
阿元又做起了梦,可惜只是没有意义的梦。
一会儿在大溪村的老家,一会儿又在都城的家。
她梦到她回家了,家里人都好生气,又亲她又揍她,还做了好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