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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四岁,家中姊妹众多,父母双亲健在。一场鼠疫下来,什么都没了。”

十七的话音里带着隐隐的颤抖。

虞惜霜沉默的望向面前的男孩,十七八岁的年纪,小小年纪却承受这般苦难,闻者又怎能不哀。

“城中百姓吃尽了家中的余粮,就开始吃草根,吃树皮。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寻得哪样便是哪样。”

虞惜霜微微低头,小小的眉头皱起,微微将自己的眼眸闭上,好像未曾听进过这段话一般。

只有那一直不停颤抖的睫毛,在昭示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许是上苍真的动了怒,那年的海里竟捕不到一条游鱼。”十七讥讽地苦笑着。

“府主发了官船,亲自领人前往海上捕鱼。走的那天,府主身形消瘦,面目枯黄,却仍凭着一腔精神气鼓舞着城中百姓。”

“他说他会带着许多大鱼回来,他说会让我们吃饱穿暖,只可惜他失约了。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虞惜霜生硬的吞了吞口水,试图压住心中的酸涩之感,饥馑荒荐,黎民难活。

“有些百姓早早逃离了此地,去往几百几千里之外的郡府避难。而有些人,还死死守在这里等着府主回来。”

“我爹娘不过寻常父母,虽博爱子女,却无通天之能。这个荒年之中,是最先饿死的人。”

“我的哥哥随着府主大人出海,从此杳无音信。两个姊姊为了养家,自愿被卖到大户人家当小妾,一个人卖一石粮食,终日委曲求全,全看他人眼色行事。”

“后来,大户人家家里也没了粮,就远远的投奔了远在京郊的亲友。走之前,为了节约口粮,就想要杀了不相干的人。”

虞惜霜口舌发干,深吸一口气:“你的两个姐姐……”

十七看着面前的幼崽,苦笑了一声:“我在乱葬岗寻了一夜,都不曾见过两人。后来才知道,姐姐们尸体被扔出门外的后一刻,就已经被饿得实在忍不住的荒民煮了。”

“我们饿了太长时间了。”十七双手抱头,眼里满是悲凄。

“连续好几年的荒灾,我们吃完了所有能吃的东西。”

“死了的兔子野狗,草根,树皮,观音土,有些人撑不过去,就活生生饿死了。”

虞惜霜身体颤抖,低垂着眼眸,急促地呼吸着,好像真的感受到了当时年代里,人们的无奈与麻木。

“再后来,大家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去乱葬岗寻些刚死没多久的尸体煮了吃。”

十七嘴里喃喃,双目无光的直视着前方。门缝之内,除了虞惜霜小小的身影,就只剩无尽的黑暗。

“我不怨他们。”

虞惜霜双眼与他对视低语:“后来呢?”

十七眉头却忽的舒展开来,眼里盛满了璀璨的笑意,又恢复了以往的玩世不恭的形象。

“后来我遇到的主人,他将我收做弟子,教我习武练剑,教我医毒暗器,我也不负他的重望,成为了他手中锋利的刃。”

“再后来,有一日我闲来无趣,溜进了帝都的史馆,想去翻一下当年的辛秘。”十七向后仰去,单手撑地,远远的望着门内的虞惜霜。

“结果,史册之中毫无记载,称十年内天下太平,毫无饥馑之灾。”

“直到我跑到郡府藏纳史册的,才从那年史册堪堪翻出一句:是岁大旱,五谷绝收。又逢大疫,人相食,饿死和逃亡者无算。”

虞惜霜看着眼前粲然一笑的男孩,突然觉得,也不过是一个孩子,却看惯了生死,又背负了这般惨重的过往。

所有人都在或自愿或被迫的促使他长大。

虞惜霜将他已经拿出来的菜肴端到了他面前,白玉汤匙,金银长箸,一股脑地递到他面前。

“你要尝尝吗?”虞惜霜端正的跪坐在门缝之里,借着宽大的缝隙歪头看向他。

十七满不在乎地开玩笑:“怎么,小家伙,你心疼哥哥我了?”

“你放心吧,哥哥我一点都不在乎这些东西,我现在一个人活的好好的,还没有累赘呢!”

倘若一个人真的不在乎,又怎么会把这件事情记得这样清晰?

聊到这件事的时候,眼里又藏着晶莹泪花。

倘若他真的不在意,又为何要大费周折的去帝都查那宗卷呢?

虞惜霜顺从的将他递回的餐具拿到手中,缓缓吸了一口气,绵长的吐出。

随即好像在暗示什么一般,轻声低语:“既然如此,那就冒昧了。”

“你说什么?”十七没有听清虞惜霜口中的呢喃,下意识问出这么一句。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只见湛瑎和玄霄当即破门而出。在挥挥扬扬的风尘之中,将武器架到了两人脖子上。

“你们是什么时候……”

还不等十一问话,就只见虞惜霜身后凭空幻化出不少男女。

“主上。”

虞惜霜身体猛地一抖,下意识撑地,面色忽地苍白了一瞬。

她勉强撑起嘴角的笑意,冷静吩咐道:“将他们全部捉回来绑在一起,反抗太过的就杀掉,顺便提几个人去问话。”

“是!”

十七和十一眼睁睁的看着虞惜霜身后的男女向山下飞去,时不时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们就带着人飞了上来。

此时的十一和十七已经被湛瑎两人捆了起来。

身着红衣的绮菱是最先回来的,她冷笑着将一个男人踹到几人面前。

随即就像变了一副模样似的,蹲在虞惜霜面前嚎啕大哭,眼睛里泛出泪花,眉头皱在一起。

“主上,你要为我做主啊!”

虞惜霜一时间懵了去,眨巴着眼睛,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绮菱。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把人踹到地上之后,反而自己哭起来了?

虞惜霜还是老实巴交的站起身来,伸着软糯糯的小手擦了擦绮菱的眼泪。

“你不要再哭了,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了,若是受了什么委屈,我也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这个男人,他对我意图不轨!幸得我武力傍身,没有受他侵扰。”

绮菱面上假意受了委屈,小可怜似的搂住虞惜霜的小身板。

一边不着调的胡乱想着,主上不愧是秘境里最可爱的幼崽,这个人软糯糯的,像个小包子一样,身上的奶味也没下去,真想一直缠着主上。

心中一边不屑,那群老东西们还敢和自己打赌谁先获得主上的宠爱,这不得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湛瑎一脸迷惑的看向玄霄,这绮菱在搞什么幺蛾子,她平日向来彪悍,秘境内有修为傍身的男子都不敢招惹她,这个寻常百姓里的杀手还敢做这种事,真是不可思议。

被一脚踹在地上的男人闻言,像死鱼打滚一般,努力的在地上扑腾着,一边满怀激愤的大喊:“冤枉啊,大人我是冤枉的啊!”

“这女子刚出现在我面前就把我活捉了,我真的没有动过她一根汗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