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阿郎又睁开了他清澈中带着愚昧的双眼,展现在他眼前的是还没完全熟悉的天花板。
丘比乐忽然天使上身,没有逼迫他抓紧完成落下的学习进度,反而建议慈给他排了两天的假期。一是汀阿郎确实需要养伤,按照医生的说法,如果再不好好养伤搞不好得留下后遗症,在虎舌帮会所的时候他大半个身子都埋在了石头下,愿望神被封印的瞬间恰好没人能够保护他。二是可以把汀阿郎藏一段时间,剖析员的身份不暴露最好。
“如果有人想报复铁勒,拿我这个看上去最弱的开刀怎么办。”
汀阿郎害怕虎舌帮的报复。
“在无限城内。大家要么明争要么暗斗,偷袭一个没有战斗力的伤员这种行为不属于二者,只是小人的卑劣之举,还记得我们以什么借口攻击的虎舌帮吗?这个无比正当的借口帮了我大忙,没有任何人能在动机上谴责我们铁勒,我们只是在闯入后偶然发现了蒲公英蟑螂而已。”
“如果有人敢对你动手,我能掐着雇佣企业公会会长的脖子让他征用所有人手来找你。”
慈拍着胸脯和他保证。
至此,汀阿郎放下心来,决定享受他的假期,虽然他不那么惊讶地发现他只想继续睡觉,期间醒过两次,不过都只是在和天花板眉来眼去,他什么都不想做。
无所事事地望着天花板在汀阿郎的记忆中是很美好的回忆。某一天不想上课,就谎称自己不舒服,躺在床上,服下微苦的药物,就这样看着天花板,与奢华的挂灯互瞪,等待着父母上班,等待着管家不再唠叨自己,等待着一切平静,然后起床,享受着属于自己的自由。
还有形影不离的孤独。
看一看闲书,打一打游戏,躲进设计复杂的壁柜里与自己演戏,这些都不是他想做的,只不过不是他不想做的罢了。
汀阿郎很久以来就无欲无求,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情波动,哪怕是天崩地裂也得到自己的眼前才知道大事不妙。他拒绝一切的变动,因为那会让自己感觉孤独。
现在也还是孤独。
无限城最不起眼的东西也可能要了他的命,因此他的活动范围只有安全的出租车还有铁勒的基地周围。
他害怕丘比乐,担心自己学习进度无比缓慢的事情被发现,他害怕忒蓝德,他不知道那个人到底为什么如此对待他,他害怕慈,细胞崩坏术状态下的他身上有无法估计的混乱,这股力量让他恐惧。
他害怕自己,他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当家中财产散去的时候,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能算个什么东西。
汀阿郎盯着天花板发呆,房间里只有微量的阳光,惨白的节能灯让墙壁显得更亮,一缕蜘蛛网挂在墙角,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他有变化吗,有进步吗?真想找个过去认识他的人来评一评,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人不能闲下来!
汀阿郎猛地醒悟。
人一闲下来就会想东想西,我得给自己找事情做。
汀阿郎忍着浑身的肌肉酸痛从床上爬起,提前给自己换了药和绷带,淡黄的药剂巨臭无比。
汀阿郎拿了个扫把,想把蜘蛛网给扫下来,然而并不能抬手;打会游戏去,手指僵硬,愚蠢的操作使得血压的升高,让头更痛。
既然如此,他打开了大量砖头厚的书本,开始学习。
学个屁。
他宁可躺在床上。
我是天生的蝼蚁,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看来还是得给自己找事情做。
汀阿郎环顾四周,发现了角落里有一盆小小的鼓包,是前任租客所留的某种植物,汀阿郎搬进来后从未管过它,然而它依旧翠绿饱满。
汀阿郎再次努力爬了起来。
这个植物就像我一样,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默默生长,不需要关注,不需要额外的照顾,我发现它也好,不发现它也好,它都会坚韧地活着。
汀阿郎带着救赎的心情给他浇上了一杯清水,植物向他喷出了大量的花粉,泄气,瘫成一团,焉了。
“不!!!”
汀阿郎拥抱着花盆,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
“咚咚咚!”
客人?还是嫌弃我太大声的房东?
汀阿郎急忙跑去开门,门外什么都没有。
“你在往哪里看?”
汀阿郎的大腿挨了一脚,将他从门边逼开,腰下一股凉风掠过,门自己关上了。而自己的房子里神奇地出现了一个拎着袋子的忒蓝德。
“你好。”
汀阿郎小心翼翼地说。忒蓝德没有理会他,把袋子往桌子上一抛,开始擅自参观起房子的布局。
“你品味不错,很有讲究。”
“谢……谢。你伤好了?”
“这种程度的伤我都懒得把它列到排名里。”
汀阿郎打开忒蓝德带来的袋子,里面装着大量的果味冲泡粉,三元一袋,各种口味都有。
这家伙是不想送水果所以选了这东西吧?
汀阿郎并非抱怨,该说他送自己东西已经是令人震惊了。
“这花死多久了?”
忒蓝德指着头七未到的植物尸体询问。
“我搬进来的时候就死了。”
汀阿郎不给他任何嘲讽自己的机会。
忒蓝德并没有在上面纠缠,他就像逛自己家一样大摇大摆地巡视了全部的地方,汀阿郎唯唯诺诺地跟在他身后,等待着检阅结束。
“太乱了,等你伤好了一定要好好打扫。”
汀阿郎居然感觉他脾气变好了,居然这么久没对自己进行语言攻击,颇不习惯。
尽管忒蓝德最很硬,但是他受的伤肯定比汀阿郎重得多,光是绷带的用量就和他不是一个级别的。
为什么这个家伙会来主动看我?难道说自己的出色的表现得到了他的认可?
“嗯,请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虽然决定要直面他了,但是还是不自觉地害怕。万一他今天开始就突然改观了呢,再等等吧,不急把脸皮撕破,我已经做好了觉悟,只要我想改变,随时都可以的。
“随便过来看看不行吗?”
“可以的,十分欢迎。”
忒蓝德熟练地坐在了游戏机前,插卡带,开电源,搓摇杆取消切屏后摇,翻找着游戏。
汀阿郎突然对他的好感上升了不少,尽管这个行为可以算作没有礼貌,甚至侵犯隐私,不过这种小事怎么样都好。
“忒蓝德,你平时会打游戏吗?”
汀阿郎小心翼翼地坐在他的旁边,尽量不牵动自己的伤口。
“你在说什么没头没脑的蠢话,你没法理解我正在做什么吗?”
难道说自己小时候的愿望要实现了?有人可以陪自己打游戏了?而且不是敷衍地应付自己,或者无论怎样都拒绝赢自己的,真正的一起打游戏?
“异星火神会打吗?”
“会!”
汀阿郎高兴到快飞起来了,忒蓝德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下从地精变成了头戴蝴蝶结的地精。
“你手柄呢?”
汀阿郎拒绝接受这一现实,开始在他明知道不可能有第二个手柄的抽屉里翻找。
“在哪里呢,在哪里呢?”
他找得大汗淋漓,最后用绝望的腼腆微笑告诉忒蓝德。
“好像弄丢了。”
忒蓝德没有神秘地拿出自带的手柄,而是翻了一个白眼。
“这附近有个二手的实体店,自己开着导航去买个二手的。”
虽然我也是伤员,虽然我是游戏机的拥有者,虽然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待着这里,但是只要你等我回来,随你差遣。不要因为我家房子太大而中途跑掉,不要因为我父母的言辞太过激烈离开,不要因为害怕看上去很凶的管家而不愿意再来。
“只有两公里,我打车过去,最多二十分钟就回来。”
汀阿郎拽起自己的衣服,不顾伤痛和绷带的位置,强行往自己身上套,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能够出门。
“你不要离开,左边的那个抽屉还有我新买的光盘,你可以看看,一定要等到我回来!”
汀阿郎重重的关上门,房东的咒骂同时响起,汀阿郎狼狈的道歉声逐渐变小,忒蓝德想象他一边奔跑一边回头道歉的模样不是什么难事。
“他这么喜欢打游戏?”
忒蓝德伸了个懒腰,跑到枯萎的植物前,心疼地抚摸了一下,然后拿起了自己带来的袋子,从众多袋装的果粉底部摸出了一个小盒子。
“万一他不喜欢这些东西不仔细检查就遭了。”
忒蓝德四处寻找着适合藏匿东西的地方,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他存放光碟的地方,将里面的光碟全部拿出,把盒子给放了进去。
“这样在我走后他开始收拾的时候就会发现了。”
忒蓝德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为了这件事情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
贴着明星照片的厅钟跑了半圈的分针,房东的叫骂和汀阿郎的道歉再次开始,疲惫拖沓的脚步在楼道间响起,汀阿郎用力推开房门,看见了依旧坐在地上的忒蓝德。
“太好了,你没走。”
“你是在你家埋了炸弹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