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直到沈聿白敲门进来，宋栀才意识到已经中午了。
她随意把手机丢在钢琴边的桌子上，和沈聿白一起回到办公区。
今天午饭照常是许特助提前订好的，番茄牛腩、椒盐排骨、龙井虾仁，还有两份新鲜的蘑菇汤。
番茄牛腩香味浓郁，汤汁鲜美醇厚。
宋栀低着头吃饭。
其实除了第一口能尝出鲜味，后面味道都差不多。
可能是受心情影响，味蕾也跟着罢工了。
宋栀无声叹了口气，脑子里还在盘算上午的事。
谁都看得出来，评论区是一帮喷人不眨眼的水军，甚至都没见过面，张口就开始喷她的人品。
她正想着，旁边沈聿白忽然出声，“今天下午出去逛逛吗？我陪你一起。”
宋栀猛地惊神，把自己从思绪里拽回来。
她咬着一块排骨，含糊不清地说，“不去了。”
话落，她又陷入回忆里。
宋栀记忆里没和什么人结过仇。
以前有人来她面前阴阳怪气，她不愿当场吃亏，就不咸不淡地怼回去。
这种事往往都不会放在心上，过了也就过了，更不会有人在背后耍这种阴招。
其实她认为自己性格还算好，就像上次姐妹间小聚，夏棠不请自来，但宋栀也无所谓，仍旧平静地吃饭聊天。
如果不是夏棠非要来她面前蹦跶，那她也不会怼她。
沈聿白忽然发现宋栀今天状态有点儿不对。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细密的睫毛浅浅压下来，她低着头默默嚼着食物。
沈聿白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给她挑了块牛腩，看着她放进嘴里，然后问她，“虾仁好吃吗？”
宋栀正在想事情，隐约觉得有点儿头绪了。
但又像漂浮在空中的泡泡，始终抓不到实质。
宋栀嚼着食物，毫不设防地点头，“好吃。”
“味道怎么样？”沈聿白笑着问。
宋栀已经把那块牛腩咽下去了，她没察觉出不对，顺着他的话回，“很甜，很新鲜，特别有虾仁味。”
沈聿白被她的描述逗笑。
终于忍不住，凑到她身边，语气含笑，“沈太太，菜都快送鼻子里去了。”
宋栀慢慢回过神。
她捏着筷子静了几秒，后来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举动，又或者被他的话逗笑。
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沈聿白不紧不慢地给她挑菜，挑了很多虾仁，“前两天我们都吃的重口，味道比较辣，这几天吃些清淡的。”
宋栀：“好，知道了。”
宋栀原本打算三两下吃完饭，填饱肚子就行，因为还有事情要做。
但后来和沈聿白聊着聊着，她不自觉就放慢了速度。
她也想跟他多呆一会儿。
吃过饭后，宋栀没再像往常一样待在办公区里玩手机。
她找了个借口，说自己的手机在休息室，而且她还想再多练会儿琴。
沈聿白破天荒的没有阻止。
宋栀回到休息室，拿出手机继续看评论。
她不想让沈聿白掺和到这里面来，所以才刻意瞒着他。
现在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背后是谁在搞鬼都不知道。
就算沈聿白知道了，他也只能跟着干着急。
而且，宋栀想的是，这趟浑水她一个人蹚就够了，没必要把其他的人也牵扯进来，尤其是沈聿白。
等宋栀走后，沈聿白也无心工作，他靠回座椅里，劲瘦的手臂垂在眉骨上，懒懒散散地阖着眼。
回想起她今天的行为，沈聿白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想起刚才去休息室时，她坐在琴凳上，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
她唇角微抿着，看起来有点儿不太高兴。
仅凭着记忆，沈聿白想起她手机停留的页面。
沈聿白从旁边拿起手机，进入她的微博页面。
沈聿白目光长久地定在喧哗热闹的评论区，眸色却越来越冰冷。
——
有人遇事会紧张得手足无措，甚至那一瞬间感觉天都要塌了，而另一种人恰恰相反，不仅十分淡定，甚至还能理智找办法应对。
宋栀属于后者。
她重新翻了一遍评论区，网友们依旧吵得不可开交。
【以前他们都用阳春白雪形容宋栀，现在我只觉得很讽刺，配合节目组搞黑幕的人配得上艺术家这三个字吗？】
【我他妈服了，配合节目组搞黑幕的不是李婉宁吗？跟弹棉花似的都晋级了。】
【李婉宁都那么努力了，没必要那么揪着不放吧？】
【我真的要被气死了，宋栀只是当个评委，你们这是不是在道德绑架？】
【我不参与你们争辩，但不得不说，我还挺喜欢李婉宁演的新剧，演技在线，钢琴那玩意儿太高雅了，原谅我欣赏不来。】
宋栀微博很少营业，活跃的粉丝也少。
虽然有些粉丝据理力争，但显然抵不过有备而来的水军。
宋栀认真地看着微博底下的评论。
其实很多评论看似毫无章法，实则都暗暗指向一个地方。
而这个地方，正是之前一直被她忽视过的。
宋栀正凝神想着，即将抓住那点儿思绪时，手机忽然响了。
宋栀垂眸，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来电。
像是冥冥之中预兆着什么，宋栀定了定神，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电话里传来一道甜美的嗓音，“宋老师。”
刹那间，一直蒙在宋栀眼前的黑暗忽然被刺破，骤然撕开一道巨大的屏障。
明亮的光从裂缝里倾泻而入，整个世界忽然明亮起来。
宋栀弯了弯唇，目光落在面前的黑白琴键上。
她像是随口一问，“有事吗？”
李婉宁的确有一把好嗓子，隔着电话，听起来令人如沐春风，“网上的那些评论，宋老师看了么？”
她刻意停顿了下，继续笑着说，“我刚刚发微博营业，才看见宋老师微博评论区沦陷了，简直惨不忍睹，宋老师没事吧？”
宋栀很想问她‘你是不是有病’。
但她知道急不得，也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像跟她闲聊似的，“你现在在剧组拍戏？”
“嗯，”李婉宁似乎没想到她岔开话题，人也不设防，“刚刚才拍完一场，待会儿十分钟后还有一场戏。”
宋栀听着电话，语气带笑地问，“那你还有时间来关心我？”
李婉宁忽然觉得，等一个人真正落魄的时候，真就没以前那么清高了。
就像现在的宋栀，和那天在餐厅怼她的完全不像一个人，态度这么和善，
李婉宁笑了笑，柔声道，“好歹我们在一个公司，虽然行业不同，四舍五入也算是半个同事，同事之间总要互相关心。”
她语气认真，“宋老师别往心里去，您在我心里就是最棒的。”
宋栀彻底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那头的李婉宁似有疑惑，“你笑什么？”
宋栀也学了几分阴阳怪气，“你安慰我，我心情好多了，谢谢。”
李婉宁心里暗爽。
你看，人落魄的时候不仅和和气气，智商还下降了，随便有人递句好话都会无脑感动半天。
李婉宁笑得更甜美，声音里带着尖锐的刺，为她打抱不平，“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可恶，竟然这么费尽心机地编排我们宋老师？”
宋栀听着她得意的语气，忽然很想笑。
得意忘形的时候最容易露出马脚。
甚至连本人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话已经出口了，“你这是引起众怒了？宋老师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惹得网友们都来讨伐你。”
宋栀敛了笑容，没头没尾地问了句，“陆今辰认识吗？
那头明显卡了壳，半晌才回，“谁呀？不认识。”
“辰海集团二公子，随便问问，不认识就算了。”
那头顿了下，片刻后，语气充满试探的意味，“他是谁呀？是宋老师朋友么？”
宋栀笑了笑，“前段时间我看见陆今辰和一女孩在酒店外的停车场接吻，场面特别激烈。”
陆家算得上有钱有势，知道陆今辰也不奇怪。
只是李婉宁没想到宋栀这样的人居然还关注这些。
她这么一提，李婉宁就想起那晚的场景。
那场聚会陆今辰说都是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富二代来参加，他也是沾了他父亲的光，才得了张邀请函。
他吩咐李婉宁在车里等，后来李婉宁在车里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就进去找人。
顺便还想着拍几张照片发微博上来炫耀，结果刚进去就被人从后门赶了出去，照片也没拍成。
后来被陆今辰知道，他还骂了她一顿。
李婉宁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
这会儿，李婉宁心思百转千回，试探道，“宋老师闲的没事儿去酒店干嘛？”
“刚好经过，”宋栀淡淡一笑，“对了，那女孩和你长得还挺像。”
李婉宁顿了下，“想不到宋老师这样阳春白雪的艺术家也关注这些八卦，看来有些网友的确说得没错，宋老师应该更专业些。”
宋栀手机开了免提。
她轻轻捏着手机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玩，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你记性这么好，居然还能把网上那些评论给背下来。”
不等她说话，宋栀轻笑了声，“这到底是网友的评论还是你想对我说的话？”
电话里李婉宁声音明显弱下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顿了顿，不满地指责她，“宋老师你真的很不厚道，我好心打电话关心你，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宋栀直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骄阳似火，阳光透过落地窗钻进室内。
宋栀站在被窗户切割成长形的光里，温暖的阳光霎时盈满全身。
她闭了闭眼，不想再跟她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陆今辰帮你找的水军？”
李婉宁还在嘟囔着埋怨她错怪好人。
话音一落，她就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没了一点儿声音。
宋栀笑得温柔，低头看着被踩在脚下的阳光，认真说，“不得不夸奖你，你混得不错，我看了一眼，水军质量很高，跟真实用户一样，不仅有内容还有粉丝，你费心了。”
那头静默很久，忽然笑了，“宋老师这是开始乱咬人了？”
她虽然在笑，声音却明显紧绷着，听起来干涩发扁。
宋栀淡淡笑了声，“很不巧，那晚我刚好经过，顺便把那个激烈场面录下来了，你要不要看？我发给你。”
那晚陆今辰不高兴，李婉宁只顾着哄他开心，主动迎上去亲他。
全程吻得太投入，她压根没注意到有人还录了像。
所以宋栀一开始就知道是她。
李婉宁只惊慌片刻，慢慢稳下心神，“这点儿事你威胁不到我的，你想公布就公布，明星可以谈恋爱。”
“公布什么？”宋栀轻点了下手机屏幕，轻笑，“那不正好如了你的愿吗？我没那么傻。”
李婉宁神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宋栀：“你肯定巴不得我公布，到时候跟着陆今辰不仅混个名分，还能上个热搜，一举两得的事，多好。”
李婉宁小心思被拆穿，她急于想反驳。
不等她开口，宋栀又说，“所以你承认那晚的人是你，水军也是陆今辰帮你雇的了。”
李婉宁顿了顿，瞬间脸色发白，万万没想到会着了她的道。
刚才她主动代入自己，义正言辞地说明星可以谈恋爱，就已经变相承认和陆今辰在一起了。
而那种高质量的水军，自然也是陆今辰帮她请的。
“是又怎么样？”李婉宁气急反笑，声音尖锐刺耳，她讥讽地笑道，“宋老师不是装清高么？不是大公无私么？被说几句就受不了了？”
宋栀胳膊撑在桌面，语气不急不缓，“我记得我警告过你，李婉宁，但你不听，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我这没事找事。”
“宋老师，”李婉宁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柔和了些，“有个交易，你要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