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莲娣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于她而言,不论是在自己家,还是在婆家,无外乎是换个地方被关。
她并不在意。
外间的战士们在为这个国家的变革而抛头颅、洒热血的那些岁月里,她躲在自己的小佛堂,每日烟雾缭绕、檀香缈缈的混日子。
但其实,她并不信佛。
因为她不喜欢佛说,女子污秽。
【没有恶意,但是最开始兴起,的确是小乘佛法中和了儒家被曲解后的‘男尊女卑’。】
她不喜欢那些人说,男人死了,就要扎高头大马驮他过路;女子死了,就得扎老牛,为她喝尽生前的月事脏水和洗衣做饭浪费的水。
怎的,衣服里没有男人穿的?!还是做的那些饭男人没有吃?!
就主打一个‘打酒的管提瓶子的要钱’,不管是不是提瓶子的喝呗?!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曲莲娣她爹,是举人。
是十年寒窗苦读,凭借八股文夺得魁首,被县太爷夸赞过的举人。
可曲莲娣一个闺阁女子,其实,并不怎么有知识。
她识字,是为了背熟女则女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她知理,是为了和睦的孝顺公婆、伺候丈夫、生儿育女。
她讲不出那些东西哪里不对,她就是觉得别扭。
但是别扭归别扭,她需要遮掩。
需要做一些看起来比较正事的事情来告诉大家,她很忙,她有自己的事要做。
她以为,这样的她,已经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了。
却不想,原来,有些人惯会蹬鼻子上脸!
她婆婆寻她谈心,想让她与裴家二郎裴元武春风一度,给大儿子裴元庆留个后。。。
曲莲娣真心想骂娘!
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烂主意?!
不是你们说女人要三从四德?!
不是你们说女人要三贞九烈?!
这当婆婆的,怎么还亲自给儿媳妇拉皮条?!
这都是些什么牛马啊?!
曲莲娣觉得恶心至极!
可她顺从惯了,哪怕心里再厌恶,被管教了这些年,她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这人是她婆婆!
可是曲莲娣不愿意与外人有牵扯,她只想好好过日子,古板的女子,连个闺怨都没有,她还要什么孩子?!
还特么是小叔子的孩子!
天啊!她都不敢想,她婆婆这个烂主意不止是埋汰曲莲娣这个儿媳,也是没把自己儿子当人啊!
曲莲娣觉得这婆家不能待了,她得收拾收拾,准备去世!
嗯,没开玩笑,是去世。
毕竟,她的婆家不能待,娘家回不去,要是出去,那外边兵荒马乱的,她一个裹了脚,走快点都做不到的女人,自己也活不了啊!
不死,她还能干嘛?!
等着被人配了种,九死一生的生孩子?!
男孩还好,这年头男丁吃香,婆婆只要不死,她就一定会顾着。
可,万一生个女孩儿呢?!
曲莲娣不争、不吵、不跑,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过得好,她只是知道自己无法在这个世道生存。
娘家再压抑,婆家再磋磨,那也给她一口吃的,还有人伺候,她怎么也总好过那些为了活下去,拿身上肉换粮换钱的女人!
这个世道太烂了,她无力改变,无可奈何。
除了叹息,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决定自己的命,决定自己不要造孽!
可,就在她摇摆于何种死法不那么痛苦时,她发现有一个新来的花匠对她大献殷勤。
这人长得唇红齿白,人也幽默风趣,来这里没有几天,就把一群丫鬟迷得满眼都是他!
他对自己有意,是有意不经意透露‘有意’的那种有意。
做的很好,很隐蔽。
要不是曲莲娣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平平无奇无财无色,并不值得一个仆人顶着被主家打死的风险勾搭,她都要相信他了!
但是,一无所有如她,这花匠看上她什么?!
是看上她双十年华却吃斋念佛,一副行将就木的早衰样?!
还是看上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上不得厅堂,下不了厨房?!
她爹养她,就是把她当个物件儿养的,裴家娶她,也只是把她当个物件儿娶的。
家里仆从数十,从吃饭、穿衣到喝水、漱口,她哪一样不是着人伺候的?!
这也就是在婆家,她不好太懒,得去佛堂做做样子。
这要是在闺阁里,不是她吹!再晚几年出嫁,她四肢都得躺退化!
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不敢自己出去闯荡?!
还不是身体素质实在不行!
所以,这个人,有问题!
曲莲娣向来不爱说话,但她只要一说话,必然是言之有物。
跟婆婆聊过的第二天,她就没再见过那个花匠,并且,她的院子,男子,不得入内。
她还顺带提了提,这个花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是不是因为‘一肩挑两房’这事儿,有人不愿意啊?!
于是第三天,那个弟媳妇就赌气回了娘家。
老实说,曲莲娣对弟媳妇没有什么意见。
她也理解对方不愿意分享自己的丈夫,只是你不愿意可以搞你丈夫。
这算计到她头上,那多少是有点过分了!
然而,曲莲娣低估了弟媳妇搞死她的决心。
那女人也是狠,好歹妯娌一场,平日里也没仇没怨,也不是曲莲娣故意惦记她丈夫!
她倒是给下个不那么难受毒啊,这可倒好,一包砒霜下来,简直要把曲莲娣疼炸了!
砒霜,毒啊!
曲莲娣死的又惨又难看,婆婆吓得噩梦连连,总觉得大儿媳妇要跟她索命。
她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事儿是她不地道。
可她被自己的心魔吓了三天,一句忏悔都没有,倒是直接找道士把曲莲娣给镇压了!
真的,她那个噩梦只是她心里有鬼,不是曲莲娣找她麻烦!
原本,曲莲娣都要自由了,结果一晃神儿的功夫,她就被镇压了!
要说镇压,倒也不痛苦,只是成为缚地灵,只能在那个小塔方圆五里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