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权!”
“哎呦!”
“哎……”
拦路的几人被他尽数挑开,唯剩令柔和胡先两人跟其周旋着,
他们没怎么还手,面对令狐权的攻势也只是一昧的闪躲,然后在其即将靠前时在把对方拖回来,很是游刃有余,
游刃有余的叫令狐权越发暴躁:“再敢拦我,别怪我不客气!”
胡先只道:“客不客气也无所谓,反正你怎么也过不去,与其白费功夫,你不如好好想想今日之后你该何去何从。”
他说的无疑是对的,是出于一个旁观者理性的考量,是一个明眼人的劝告。
可惜清醒话入不了不清醒人的耳,令狐权满心都是还在前方苦战的令狐寻和令狐司,以及备受牵连的无辜的白玫。
令柔心里也算得清这笔荒唐账,所以也道:“少主,你冷静些吧。”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
令狐权喘着粗气,双眸猩红:“我爹娘叔叔都在里面!都要被打死的,你让我怎么冷静!那是我的家!是我的……”
“啪!”
他后面宛若困兽戾嚎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扇断在了嘴里。
令狐权被这不留余力的一巴掌给扇昏了头,原本因为冲动发狂而充血的眼睛骤然一怔,整个人在原地踉跄了好几步才暂停。
这一巴掌用了萧玉书十成十的劲儿,扇的他自己掌心都发麻,
无法忽视的手麻之中,更加强烈的,是萧玉书满腔恨其浑浑噩噩不堪自醒的心情。
看见来人,令狐权先是一怔,随后等晕圈的大脑彻底将面前这张愤慨中透着张扬意气的脸同记忆中那个总是闭着嘴、惯是不爱理人的少年面庞渐渐重合在一起后,他才认出眼前这个萧玉书来。
“萧玉书……”令狐权猩红一片的眼眸里被面前突然出现的一抹白洁占据,他下意识叫出了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他异常熟悉,哪怕是死都没法忘却。
令狐司年少时被“时峥”鞭策刺激,一辈子心神不宁,
而令狐权过往数十年耳边都是“萧玉书”这个名字,
是同样的从未见过却已经将名字拆烂入腹的熟悉,
或许是太熟了,熟的入心,
因此每次令狐权从嘴里喊出这个名字都活像是从心里将其扯出来,流着血在牙关咀嚼才能吐出来,
所以过去令狐权在面对萧玉书时从来没有过纯和友善的语气,绝大部分都是深恶痛绝,
可从深恶痛绝到后面的渐消渐息也仅仅是学府那一年半载,
令狐权在没见到萧玉书之前,所有对他的印象都是从族中长辈道听途说来的。
他们说萧玉书不过一个被三长老捡回来的孩子,性子孤僻冷漠,若不是得了三长老的悉心教导怎么会以水灵根的普通资质就能在玄天宗名声赫赫,
他们说原本三长老要收的弟子是他,结果却因为萧玉书临时变卦,不要令狐权了,
他们说令狐权必须要争气,有朝一日必须要打的萧玉书一败涂地,这样才能给令狐争回脸去,
他们说了好多好多,多到后面的令狐权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过去执着于同萧玉书一较高下,
但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成功过,在学府里,在萧玉书的面前,自己更多的是丢脸,
令狐权曾经也郁闷,
明明都是第一次来到那个孤岛上见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岁数,
为什么萧玉书做事永远都是从容淡定,好似一切都有足足的把握?
令狐权不明白,一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可在看见对方手中那把墨绿、还燃着火的大刀后,他好像忽然又明白了,
原来竟是这样的,
这人居然还有两副面孔,
尽管匪夷所思,可事实就摆在他眼前,
萧玉书同欧谢特就是一个人,
若是放在别的时候,令狐权一定要逮住这个机会好好大声嘲笑嘲笑萧玉书。
笑话他“做”另一个人的那些时日出的丑跟笑话,
笑话他身边那个时望轩过去那些被耍的团团转的日子,
笑话他当众被男人摁着脑袋亲的狼狈和羞臊,
以及,
笑话对方曾经在秘境里的确是打不过自己,
原来在萧玉书身上,令狐权也是赢过的,
只可惜,
一切都太晚了,
令狐权如今只得将手中剑攥到最紧,然后缓慢的、轻颤着把尖端指向萧玉书的面门,然后像两人之前在秘境里初遇那样,神情逐渐犀利狠辣。
他戾声道:“找死吗!”
萧玉书看着眼前拼命想要上去自取灭亡的青年、这个子承父业同样的炮灰小反派,心里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子承父业,
时望轩承了时峥的主角气运,
令狐权承了令狐司的反派命运,
都是命,
可老天非要把一人捧得那么高,把另一人踩到最底。
“你不能再过去了,听我一句吧。”萧玉书手中的刀插在地上,并没有跟举剑的令狐司形成针锋相对之势。
萧玉书本是好话,
可令狐权听此之后却指着他大吼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
“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东西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另一边以剑撑地的寒允卿头一次脑袋灵光了些,朝令狐权痛批道:“要是不拦着你,你就要去找死了!”
连他身边的沈修竹也苦口婆心道:“令狐权,我们并没有在害你。”
令狐权现在还哪里听得进去什么为他好的劝言,只觉得这些人是前所未有的烦。
“我用的着你们好心?用着得着你们管我!”他说着,突然哽咽了一下,几乎是歇斯底里道:“我爹要死了!你们不让我去救他!”
“要是你爹你会在这儿眼睁睁看着吗?”
面对令狐司的质问,其他人都陷入了沉默,
唯有寒允卿这个一向说话直来直去的直愣子在深吸一口气后脱口而出道:“我怎么知道?”
“我又不记得我爹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我又没在他身边长大。”
“我爹早死了!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寒允卿好像是累了,累极了,所以声音有些嘶哑,他竭尽全力喊了一句:“我爹早被你爹杀死了!”
这话一出,情绪再激动无比的令狐权忽的静了,似乎是海面的汹涌被人硬生生压住,然后归于死一样的寂静。
寒允卿以前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父母是谁、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只不过无论怎么想,他都知道是无用功,没人会知道,也没人会告诉他。
连师尊都只说当初是在一堆流民中捡的他,名字也是随意取的。
寒允卿小时候还傻愣愣的相信过小孩儿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为此还特地在静心峰上找了个有缝儿的石头,日日守着,看其能不能蹦个小孩儿出来,然后抱给青云让其给自己添个师弟作伴儿。
但人总归会长大,听峰上其它弟子热切讨论自己上山拜师前家里父母如何细细叮嘱关照什么的,他也会羡慕,
尤其是沈修竹有个虽然不怎么稳重靠谱却事事念着自己一儿一女的父亲,
寒允卿一直挺想要个父母来着,因为在山下看到人家一家几口待在一起说说笑笑很热闹,
他不是什么矫情人,所以想要什么、羡慕什么从来不会说也不会表现出来,
但心里边总是有的,
想要家的愿望,
一直是有的。
不过这个念头在寒允卿发现令狐权在家里如此糟糕的处境后竟舒心般觉得“父母”其实有也好没有也罢,
要是父母都冷成令狐司跟白玫这样,那边寒允卿没有那可真就是阿弥陀佛了,
所以他一直都是拿令狐权来变相安慰自己的,
可直到今日寒允卿才茫然得知,原来自己曾真的有个家,有个爹娘,甚至还有个姐姐。
但寒允卿知道自己拥有的时候却已经失去了好多年,
在他记忆朦胧时,他早就失去自己的亲人,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的出处门第,更忘了属于爹娘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