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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在穆青青那里捕风捉影抓住的端倪,再到求证不成被迫中断,时望轩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答案。

他从未踏足过萧玉书的住处,连靠近都没有,以往禁忌黑面的告诫,不要招惹萧玉书无论做什么事都要避开对方。

那时时望轩也是真的傻啊,傻傻的就真的从来没往竹林另一头靠近过,

傻傻的,避开了一次又一次近在咫尺、只需要数步就能发现的秘密。

折云峰上那些他以为只会出现在自己小院里的小雪人,原来早在峰顶的另一处,积攒了许多,甚至都烂掉了。

那他院子里的算什么?

多出来的慷慨吗?

爱的死去活来和曾把自己折磨的死去活来的人到头来是同一个,

真是好荒唐好嘲讽的一件事,

时望轩最嗤鼻不屑的话本子里的荒谬故事最终还是不出意外的发生在了他身上,

他成了话本子里那个被蒙在鼓里的蠢傻庶子,傻傻的觉得那人真的就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光,是一刻难得的温暖。

然后呢?

欺骗摆在眼前,

时望轩怀着由这些年的爱与思念变质成的怨恨,寻了个时机,终于把人抓住,带回了天阴教,带离了那个一想起来就觉得扎心难受的折云峰。

可将人带走后,他要做什么?

是抽打狠骂?

是厉声质问?

是用尽一切能够羞辱人的手段来发泄自己被欺骗多年的怒火?

从前心心念念要揪出黑面真容把人关在身边,可当真成功的那一刻时望轩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时是爱,爱极了,爱透了,绞尽脑汁的想把人留下,生怕一不留神人又跑不见了。

现在呢,

恨吗?

不知道,

好像在血池里被毒虫啃咬了四年,坏了脑子,烂了心,

曾经那个从小到大恨了那么多人的时望轩居然在此刻面对最该恨的人竟恨不起来了,

恨不成恨,怨不成怨,

只有那股暴虐无处发泄的情绪在心底作怪,

因此怒极之下,他提着那把自己厌恶了多年的魔武,头一次毫无缘由的闯进无妄城里主动把那帮还没来得及密谋下一次动静的老东西打的打、杀的杀了一通,

可是打完杀完,

一身血气狼藉宛若失心疯子一样的时望轩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该以何样的态度面对宫里那个人。

他一个人,盯着无妄城周围那些惊恐害怕的目光,侧脸带血的满身肃杀之气,阴着脸坐在城墙上吹着犀利刺脸的寒风,看着魔界血淋淋的月想了一夜。

这一夜,

那人在宫里昏睡着,

时望轩在宫外却想起了很多事,

他想起了以前刚到折云峰上时自己面对眼前那些衣着干净弟子的自卑和胆怯,

想起了拜师时挽酝好似透过自己这张脸在看什么人的皱眉神情,

想起了折云峰那些弟子每每看见自己时都下意识用‘萧玉书’的名号来羞辱自己的厌恶嫌弃,

想起了那些年遭受的无妄之苦、那些无处诉说的委屈和无助以及萧玉书对他的恶行,

那些事情,源头好像都是因为萧玉书不该有时望轩这么个半路修行的废物师弟。

可他又想到了之后,

想到了第一次遇见那个戴着面具的轻佻人,

想到了少年时期两人窝在折云峰那个简陋小院里吃着峰上仅能找到的笋和鱼,

想到了那人笑嘻嘻说就自己一个朋友,

想到了梦里初次的春心萌动,

想到了一起并肩向前历练的无数日夜,

想到了那些年自己没能成功说出口、说出口却被对方刻意不听的情谊,

想到了自己差一点就以为要实现的愿望......

那人有些事情其实做的并不是那么不留痕迹,时望轩一向很敏感,一点点蛛丝马迹,一点点端倪就够他心里记上好长时间,

说穆青青很烦人,

对玄天宗其他峰上的弟子了解而不自知,

还没怎样就对薛肆这个外来人了解的十分透彻,

学府里来去自如的行踪跟对时望轩一举一动基本上了如指掌的能耐,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时望轩也曾试探过,

可当眼前人十分逃避抗拒,甚至以离开来作为刻意不说时,时望轩也只能选择不开口,

毕竟相比于真相,他更害怕人一声不吭的离开。

因此,对旁人的怀疑和提醒,他闭目不看,塞耳不听,想以此这么糊涂下去。

但自欺欺人到头来仍旧避无可避的受了这么一场,

一场藏匿了四年的刀,

冲破坚韧防御狠狠扎进心里,刺得鲜血横流不止。

那人假死的这几年,时望轩可曾好过一天?

可到头来,

时望轩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虚幻能折磨死人的梦,

不真实的让他只能靠刀锋刺穿别人心口的撕裂声来证明自己还活在世上。

可杀完,

他心里又莫名涌生起更重的恐慌,

他怕控制不住杀人如麻失了人性,而对方干干净净嫌弃自己这满身污泥。

这个念头产生的让时望轩觉得十分可笑,

都到这一步了,

自己还怕那个骗子怎么看自己吗?

反正那人曾经也说过,

说什么资质平庸为人太蠢,不配拜在折云峰上,

甚至,

不配活在这世上。

不配......

因着这一句,

时望轩又开始发疯发狂,识海又开始锐痛嗡鸣,叫嚣着用厮杀来消磨这些痛苦,可当他提着刀再次返回无妄城时,却碰见了个熟人。

只能说是半生不熟的甚至还膈应的人,

从前没怎么注意过,只知道提防来提防去,却不知那个曾经常被那人挂在嘴上的薛肆竟然是从无妄城逃出去的一个魔修。

“时望轩!”几年过去,薛肆面容更硬朗了些,身形成熟的甚至比身后的两个长辈还结实宽厚,修为也到了差半步元婴的境界,却仍旧差了时望轩一些,再也没了以前跟时望轩较量时气定神闲风轻云淡的从容。

饶是如此,他仍旧横刀指向面前满身鲜血如同刽子手的时望轩,厉声喝道:“萧玉书在哪儿?”

薛肆的语气很笃定,像是十分确定萧玉书的无故失踪就是时望轩干的。

为什么这么确定,

恐怕只有他跟时望轩心里清楚。

那夜除夕饭后众人各自散去,薛肆在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处狭隘的巷口,随后碰巧看见了时望轩将带着面具的、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抵在墙上强势拥吻的一幕。

那般情深缠绵,那般难舍难分,

偏偏萧玉书本人昏昏沉沉毫无所觉。

当时那一幕落在薛肆眼里,很震惊,很诧异,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和心中强烈反对。